第111章 記憶碎片(第2/3頁)

為什麽那些夜鶯沒有遷徙?

安無咎直愣愣地站在安德魯的墓碑前,任憑那紅色的箭頭溶解,勾出墓碑的線條,墓碑的正中間有一只淌著血的手印。

他明白這是系統的暗示,於是伸出手,掌心與那血手印相疊。

“晚上好,我親愛的守墓人。”

一個聲音響起,和黃昏時祭祀的聲音極為相似。

不知為什麽,明明這個聲音低沉喑啞,可安無咎竟下意識認為這和之前那只兔子是同一個人發出的聲音。

“想知道你們白天獻祭的人是好人,還是邪教徒嗎?”

安無咎沉默不語,他此刻頭腦很亂,仿佛每一根神經都擰在了一起,痛苦又掙紮。

邪教徒這三個字從他經歷的第一次副本就出現了,他從未把這當真。

可原來,自己的父親也是邪教徒。

或許連母親都不例外。

“你說吧。”

安無咎氣若遊絲,筆挺地站立在原地,比墓碑還要冰冷。

那個聲音笑了笑,笑聲裏是難以掩飾的輕蔑。

“他是好人,這個事實會讓你感到沮喪嗎?”

安無咎轉身,那個箭頭已經指向歸途。

“我早就料到了。”

寒風瑟瑟,血月的光蔓生到整個大地。安無咎一路上都是他血色的童年,他記起了母親究竟為何要焚燒整個屋子,是因為他指出了墻壁上的太陽符號,是他復述出來,告訴母親,他昨晚夢見了神,母親頃刻間便發了狂。

她捂住了他的嘴,不住地命令他:“閉嘴!”

無論安無咎怎樣哭泣,母親都無法從癲狂的憤怒中恢復,她流著眼淚痛斥他的愚蠢,告訴他不可以再念出那些東西。

“不能說!不能看!不能聽!什麽都不可以!”

母親痛苦的喊叫在安無咎的腦中盤旋,連下山的路都格外崎嶇,安無咎差一點跪倒在地。

“你給我聽著,藍色,絕對不能直視那雙藍色的眼睛!你記住,否則你也會像你的父親一樣死去!我和你的妹妹也一樣,我們全部死無葬身之地!”

藍色……

他們的家中從此再也沒有任何藍色的物品,就連晴朗的天空,母親都不允許他直視。

她說太陽是危險的,藍色的天空更是。

安無咎再也沒有見過晴空,再後來,他被關起來,關在一個像棺材一樣的房間裏,更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真正的太陽。

他能看到的只是數字模擬出來的影像。

只要他能完成那些人指定的任務,就可以獲得一次“曬太陽”的獎勵——在虛擬的“陽光房”裏待上一個小時。

數據,什麽都是數據。

植物是虛擬的,陽光是虛擬的,樂趣是虛擬的,就連朋友都是虛擬的。

當他被困在那個不見天日的白色實驗室裏的時候,安無咎意識到自己只有一個朋友。

他閉上眼,可以描繪出“他”的樣貌:身上發著微光的鱗片,萬花筒一般的瑰麗虹膜,如同諸多藤蔓一樣延伸的長尾。

為了測試安無咎的再生能力,他們用精密的機械精準地切割了他的手腳經脈,擊碎了他身上的許多骨頭。安無咎像個砸碎的破碎花瓶被擺放在實驗台上,冰冷的躺在那裏,半死不活的他蠕動著幹枯的嘴唇,低聲囈語。

“他”就會出現,凝視著站在死亡邊緣的自己,他沒有實體化的手可以伸出來救一救他,但安無咎已經心滿意足。

他緊閉雙唇,靜默地在心中向“他”傾訴一切痛苦。

“真的好疼啊。”

“我快受不了了……”

“你可以……殺了我嗎……”

“他”不發一言,只是用變換的瞳孔迷去他最後的神志。

安無咎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未曾透露過名字,只是一個陪伴安無咎度過無數可怕夜晚的無名之神而已。

踉蹌著回到神殿,安無咎整個人失魂落魄,仿佛只剩下一副空殼。潛意識裏的敏銳令他隱約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但什麽都看不見。

安無咎有些自暴自棄地想算了,在這一刻被邪教徒殺死,他至少不會再這麽疲憊。

這些如洪水逆流的回憶已經快要壓垮安無咎的神經,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失憶,又或是那個在他蘇醒時出現的電子女聲,那個始作俑者,為什麽要讓他失憶。

因為這些都是他無法承受的。

哪怕是冰山一角,也足夠擊潰一艘看似堅固的遊輪。

早知道一天,以他極端分裂的雙面性,誰知道會不會直接瘋掉。

可直至他回到房間,在紅色箭頭的指引下打開房門,他所期待的死亡也沒有降臨。

安無咎倒在了床上,他感覺自己渾身滾燙,就算是用被子緊緊裹住也無濟於事。他好似被丟進一潭滾燙的水中,肉體和魂魄被剝離,身體掙紮不已,靈魂卻只能在岸上眼睜睜看著自己溺水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