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戚朝夕把江離帶回所住院落時,江離已經恢復了些力氣,但還是被不由分說地攬住腰半扶半抱著跨進房門,按在了圈椅上。

江離環顧四周,才發覺這不是自己的房間,戚朝夕便從行囊裏摸出了只長頸瓷瓶,倒在掌心裏一粒烏黑藥丸,回轉身對他道:“先把這個吞下去,護住心脈。”

江離搖了搖頭:“不用,我歇一下就好。”

“又要逞強,你以為是內傷我就沒法對付你了?”戚朝夕挑了眉梢。

江離想起上次掌心淤血時被他掐的那一把,遲疑了一下,默默地接過藥丸咽下了。

戚朝夕這才滿意,拉過另一只凳子挨著他坐下,又伸出了手。

江離順從地遞過手腕任由他把脈,見他遲遲沒有開口詢問的意思,想了想,決定主動坦誠:“那晚我回房後就見到青霜劍擺在桌上,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沒來得及告訴你,不是故意隱瞞。”

戚朝夕瞧著他笑了:“嗯,知道了。青霜是把名劍,雖然不知送與你的是誰又是何居心,但你既然用著順手,不妨就留著。”

他又仔細端詳起江離虛弱的臉色,不禁納悶:“你這分明是一副內傷深重的樣子,怎麽會脈象平穩?”

戚朝夕說這話時在偏頭打量,黑發從肩頭滑落,露出了側頸上的那道劍傷,鮮紅血色猛地撞進眼裏,江離喉頭不由得微微一動,隱約嗅見了腥甜的味道,心臟裏殘存的、將熄未熄的火焰驟然騰起,燒灼著,他後知後覺地感到渾身發冷。

“江離,你感覺怎麽樣?”戚朝夕問。

江離怔怔地盯著戚朝夕側頸上的血痕,無法將目光移開,腥甜味道越來越濃郁,幾乎將他包裹,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在聽到問話後,也只是蒼白的嘴唇動了動,發出呢喃似的聲音:“冷……”

豈止是冷,虛弱無力的軀體深處湧上了鮮明的饑餓感,仿佛他方才耗空了內裏,此刻只剩下個空殼子,迫切需要吞吃什麽來填充,否則就會枯竭至死,血液的味道激發了他從未有過的渴求。

戚朝夕摸到江離的脈象突然變了,正要再問,卻見江離伸出了手,在他脖頸還沒愈合的傷疤處緩緩摩挲,於是笑道:“沒事兒,這傷不重。”

江離聽到了戚朝夕的聲音從遙遠地方傳來,莫名地無法理解含義,他分明睜開了雙眼,卻像是沉淪向了無邊黑暗,只有指尖觸摸到的溫暖血肉是真實的,空虛中的饑餓是真實的,只有通過撕咬入腹才能讓他得以解脫存活。

江離傾身靠進了他的懷裏,戚朝夕呼吸一滯,感覺到了一個柔軟的吻落在了側頸,舌尖的舔舐引起了一連串酥麻,心跳也跟著大亂,鼓噪起了身上熱度。戚朝夕感受著磨蹭在自己頸窩的溫熱吐息,擡起手抱住江離,情不自禁地輕輕笑了,低頭在他耳尖親了一下。

不料懷中人因此一個激靈,江離掙開了些距離看向他,唇邊沾染了點血跡,像是被驚醒了,眼中竟滿是不知所措。

戚朝夕伸出拇指替他將血跡擦去了,低聲問:“總算知道心疼我了?”

江離咬緊牙關,用力閉了閉眼,就在戚朝夕以為他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江離猛地推開了椅子,跌跌撞撞地沖出門,幾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間。戚朝夕跟了出去,只看到江離匆忙關上了房門,抵在門上的身影透出了抗拒。

天際一聲悶雷隆隆作響。

庭院裏起了涼風,戚朝夕站在回廊,剛一叩響了門,裏面就傳來了江離急促而壓抑的聲音:“別進來。”

“江離?”

“讓我一個人呆著。”

“……好。”戚朝夕緩緩收回了叩門的手,卻沒立即離開。他身後是一場驟雨,豆大雨點敲在檐下噼啪作響,在青苔斑駁的石階上濺起了晶瑩水花,他耐心等了片刻,仍然不見房門後的人影有什麽動作,只得嘆了口氣,轉身回房了。

江離靠在緊閉的房門上,聽到喧嘩雨聲中漸遠的腳步聲,才放下了懸著的心。然而戚朝夕雖然離開了,那股血液的腥甜味道還縈繞在周圍,不依不饒地噬咬著他勉強掙回的神智,江離焦躁地舉頭四望,末了發現那味道來自沾在指尖上的鮮血。

他久久地凝視著那一抹殷紅,不由自主地湊近,又在最後一刻猛然清醒,江離皺起了眉,將手指緊攥成拳,強迫自己挪開視線。江離漫無目的地在屋中四處翻找,最終抓起一塊布帕不斷地擦拭著手指,可無論他怎樣用力,總有一抹淡淡的紅頑固在指尖,總有一縷腥甜味殘留在鼻端。

布帕突然間跌落,江離痛苦地抓著胸口跪在了地上,他的心臟在失控地狂跳,仿佛那團火焰已經燒得渾身血脈幹涸,心臟就要破出胸腔、拋開他自行去汲取鮮活的血液。

江離費力地呼吸著,用盡全力點上了自己的要穴,隨即他眼前一黑,跌倒在地,如願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