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次日一早,他們三人就已站在了那廂房門前。薛樂再三斟酌了開口言辭,才深吸了口氣,擡手叩門,咚咚咚幾聲回響,房中卻靜悄悄的,全無回應。

他不禁納悶,正要再敲,旁邊的戚朝夕搶先伸手在門上試著一推,房門便吱悠悠地在驚詫的目光中大敞,露出來了空空無人的內裏。

“別……”眼看戚朝夕毫無顧忌地擡腳就邁進了房門,薛樂下意識要攔,卻見江離遲疑了一瞬,隨即追上了戚朝夕的步伐,他只得無可奈何地轉去環顧周圍,確認沒人瞧見後,也跟進了廂房。

葉星河確實不在房內。陳長風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蓋了薄被,雖然面無血色,看著倒像是睡熟了。戚朝夕伸手在他鼻下一試,微微變了臉色:“確實沒有呼吸了,”又拉過手臂去探腕脈,指腹貼著皮膚,“沒有脈搏,身體也是涼的。”

如今雖已入秋,但日光的毒辣炎熱依舊不減,這般時節,竟真會存在有半月不腐的屍體?

薛樂和他面面相覷,倒是江離想起了什麽,上前小心地拉開陳長風的褻衣,仔細察看了他的肩背。然後江離緩緩地擡起頭,語氣中難掩震驚:“……沒有屍斑。”

已死之人的血液凝滯不流,自會沉積在身下形成屍斑,然而陳長風的脊背光滑幹凈,無一絲異狀。他就仿佛一尊瓷像,姿容完好無損,只是無聲無息地冰涼著。

戚朝夕道:“難道是易蔔之拿他煉了人蠱的緣故?”

“若是如此,陳大俠這般模樣究竟算是故去了,還是仍然活著?”薛樂猶疑的話音未落,房中猛然‘哐啷’一聲脆響,循聲望去,只見一只銅盆摔在地上打轉,灑了滿地的熱水,蒸騰起一片蒙蒙霧氣,霧氣後站著清瘦的女子。

心虛夾雜著慌亂頓時一齊湧上,薛樂忙道:“實在抱歉,我知道不該擅自闖入……”

葉星河渾然不理他的話,斬釘截鐵地開口:“他還活著。他當然還活著!”

薛樂不由得住了口。

“他只是傷得太重了,但早晚會醒過來的,長風絕不會丟下我不管的。”葉星河側過頭,目光眷戀地糾纏著床榻上的人,一步步走近,“你們不懂,你們都不懂,只有我最了解他了。我生在這世上多久,長風他就陪了我多久,從牙牙學語到識字習武,再到我終於成了他的妻,他什麽事都不瞞我,什麽事都想我陪著。就像當年他爹要他去天門派的試劍大會,他白日裏上馬出發,半夜卻又偷偷折了回來,翻進墻來找我,說那是武林盛事熱鬧極了,非要拉我一起同去,我們倆就這樣膽大包天地溜了,直到走遠後才敢往家中寄信認錯。”

她輕輕地笑:“我知道長風他最舍不得我,怎麽會忍心拋下我?”

“哪怕他已經不似活人了?”戚朝夕問道。

“不,你錯了!”葉星河忽然轉頭看來,三人中她僅與薛樂熟悉,顧不得男女之嫌,毫無征兆地抓住了他的手。薛樂心頭一跳,來不及反應,就見她拉開了陳長風的衣襟,露出胸膛,覆壓著他的手掌緊緊貼了上去。

觸手一片冰涼,然而就在薛樂愣神的片刻,單薄的胸膛之中竟傳來了隱約跳動,像鮮活生命被胸腔禁錮,卻又不甘淪於沉默,一下接著一下,微弱地撞在他的掌心,清晰地昭彰存在。

葉星河捕捉到了他面上的訝色,問道:“你感覺到了,對吧?這是長風的心跳,他的的確確還活著!”她話音急切,不知是為了竭力說服他們,還是說服自己,“他的呼吸也好,脈象也罷,都並非是真的消失了,只是我們無法覺察到而已,只要能尋到醫治的法子,他就能醒來!”

薛樂對她露出一個笑容,輕而易舉地抽出被壓住的手,然後在她微微顫抖的手掌上輕輕一握便收,克制而不逾禮:“對,我也相信他會醒過來的。”

葉星河瞧著他,面對如此的篤定卻接不上了話,末了重重點了頭,在床邊坐下,仔細替陳長風將褻衣撫平拉好,全無心思去追究這三人的無禮擅闖。

於是他們識趣地告辭,等走出一段距離後,戚朝夕首先發問,帶了一點戲謔意味道:“即便還有心跳,可都成了這副模樣,你真認為陳長風還能活過來?”

薛樂看了他一眼,抿唇不答。

“你要留下嗎?”江離忽然問。

薛樂沉吟著頷首:“我想等確認了陳大俠的狀況後再離開。”

戚朝夕搖頭笑了笑,大發慈悲地沒拆穿他的心思,只道自己素來不愛多管閑事,見江離也並沒有多留的意思,便打算今日就向秦征辭行,繼續南下。

午飯時候開口辭別後,秦征先是一愣,緊跟著追問:“兩位怎麽如此匆忙要走,莫非是秦某招待不周,哪裏疏忽了你們?”

“怎麽會,秦大俠千萬不要多想,你盛情款待,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戚朝夕笑道,“只不過江少俠和我還打算再去看看南邊風光,就不多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