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江離反握著匕首,在樹身上刻下了三道標記。

這處是入山迷陣的陣眼所在,九淵山本就兇險,更有般若教眾巡邏,他拿不準自己能否全身而退,不過做了標記,多少會方便離開。

那支兩側鋒刃如鋸齒的斷箭像一根插在心頭的刺,又像迷霧中的一線亮光,引著他離開洞庭,徑直來到了般若教的所在。這兒剛下過一場細雨,天色灰蒙蒙的,草泥濕潤,風也微涼,舉目隱約可見山頂的樓閣。江離佩了把鐵劍,又蹲下用皮繩將匕首固定在了小卝腿側邊,打結時頗有些不靈便,他頓了頓,不由得摩挲了一下指尖。

指尖的燙傷不算太重,已經有了痊愈的跡象,然而既痛又癢,反倒愈發折磨人起來,仿佛時時刻刻的提醒。

江離低垂著眼,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然輕聲道:“忘不掉。”

說完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他站起身來,朝山頂走去。對江離而言,避開巡邏而不留下足跡並非難事。夜色同他一並到達,般若教逐次點起燈來,重重殿閣,燭火煌煌,卻並無暖意,反如森羅殿一般森然詭譎,教前矗立著三道朱紅色的木雕拱門,最前方的拱門頂端還釘著一個男人。

小臂粗的鐵釘穿透他的肋骨,牢牢地將他固定在拱門上,而那男人顯然還活著,胸膛微微起伏,渾身被雨淋得濕透,不知究竟受刑了多久。走近時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江離這才發覺男人不止是被雨濕透,他的鮮血漫透衣衫,沿著陰刻的般若蓮花紋路緩緩流淌,浸潤了拱門。

許是覺察動靜,男人突然半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瞧了過來,江離一手按在劍上,警惕地盯著他張開了口,響起的卻是一聲淒厲的鴉鳴。江離一驚,只見幾只烏鴉飛落在男人身上。這棲息在魔教的禽類也兇猛異常,全不怕人,任憑男人虛弱地掙紮,紛紛在他身上啄食起來,肉屑掉落,男人痛苦萬分,卻啞得發不出絲毫聲音。

靜得可怖。

江離緩緩穿過三道朱紅拱門,悄無聲息地遊走過殿閣,身形幾乎融入了檐下卝陰影。這偌大的般若教沉寂如一攤死地,巡邏守衛的黑衣教眾也仿佛鬼魅,直到一處屋舍窗下才聽到了些聲響,他透過窗縫看去,屋中的兩人居然都不陌生。

似乎是間書房,右護法易蔔之坐在椅上,才逃出別莊的賀蘭就跨卝坐在他身上,裙裳被淩卝亂卝撩起,露出了玉白纖細的腿。他埋首在賀蘭的頸間,手在她的腿上不住揉卝捏卝撫卝摸,賀蘭攀在他背上細細卝喘卝息,突然道:“寧鈺說……是你讓他帶人去接我的。”

“我沒吩咐過。”易蔔之動作一頓,“寧鈺這麽跟你講的?”

“嗯。”賀蘭輕輕笑了,“我就知道那個偽君子騙我。”

易蔔之並不理睬,一雙手摸卝索而上,扯散了她的衣襟,低下頭去。賀蘭驚卝喘了聲,抓著他的頭發,顫卝聲道:“倘若我回不來了,你今晚打算去找誰?”

“問這個幹什麽?”

“我就是想知道。”她不依不饒。

易蔔之忽地松開了手,往後靠上椅背,十分不耐煩:“賀蘭,認清你自己的身份,別總是這麽無聊。”

見他掃了興致,賀蘭不再開口了,動手去扯他的衣袍,湊上去討好地吻著他的下頷。

江離實在看不下去了,那兩人似乎也不會再說出什麽,然而就在他要轉頭離開的一瞬間,賀蘭將易蔔之的衣領徹底扯開了。男人胸口大敞,右側鎖骨下紋著一團赤紅色的重瓣花痕,妖異至極。

江離瞳孔驟縮,只覺渾身血液都為之一冷。

“有人!”易蔔之猛地推開賀蘭,抓過書案上的石硯擲向窗戶。窗戶與石硯在一道劍光下同時破裂,淩厲無匹的劍氣呼嘯襲來,易蔔之站起身來,內力凝於掌心轟然拍出,猶如海潮怒漲,兩股內力悍然沖撞,激得屋中狂風大起。

賀蘭倚著墻壁喝問:“什麽人,膽敢夜闖般若教?!”

風勢漸息。只見少年提劍,眼也不眨地盯著易蔔之:“我來殺你。”

易蔔之若有所思地瞧著他,袍袖微微鼓起,屈指成爪直朝江離的命門襲去。江離橫劍相抵,誰料他不僅內力強橫,一雙手更似鐵鑄,與劍相碰時發出了錚然脆響,分毫不讓。

一擊不得,易蔔之旋即變爪為掌,森森殺氣鋪天蓋地壓下,掌風已逼得人胸口滯悶,江離卻不躲不閃,劍光陡然暴漲,仿佛浩蕩百川奔流,逆迎而上撕裂了掌風。易蔔之忙撤手後退,江離緊逼不放,劍鋒冷光閃爍,劃出了一道致命的弧線。

易蔔之掌法變幻,將劍招險險化解,雙方出招皆是極快,帶起的疾風摧得燭火飄搖不定。突然之間,易蔔之直接赤手擒住了劍身,欺近前一把掐住了江離下巴,借著燭光仔細一端詳,終於恍然大悟:“是你。你竟然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