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魏山原本另有其名,自幾十年前被魏敏買下建了別莊後,當地人便習慣拿魏字稱呼,時日久了,漸漸忘記了原名,幹脆就改作了魏山。此時還是仲夏時節,山間草木蔥蘢,連綿翠綠裏藏著一座院落,一改往昔避暑的閑雅,被江湖人士擠得熱鬧非常。

實在是因為這別莊比聚義莊小上太多。避風的回廊下躺滿了人,名門大派和高手豪俠倒是分得了房間,卻也在地上打了通鋪,全都將房中床板拆下,送去給那些被聚集在廳堂的傷員歇息。

江離盤膝坐在地鋪上,房中靜悄悄的,連外面的吵嚷喧鬧聲透進來都顯得模糊虛幻。

他和戚朝夕、薛樂共住一屋,戚朝夕隨同正道將賀蘭帶去了後院關押,薛樂一直在幫忙安置傷員,而江離把仍未清醒的季休明送回給歸雲山莊的人後,才發覺只有自己回房了。他沒有再找些事做,只是垂眸靜坐,似乎在思索什麽,又僅僅像是出了神。

門扉‘吱呀’一聲輕響,戚朝夕推開門見這情形,一點也不意外:“又修道啊少俠?”

“……”江離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戚朝夕也不在意,仍笑著在他面前坐下,道:“手伸過來。”

江離不明所以地將左手遞過去。戚朝夕搖了搖頭,幹脆一把扯過他的右手,翻開掌心來看,只見他右手掌心上橫著一道紫紅發黑的淤血,仿佛爬了條猙獰蟒蛇,明顯是條鞭印。

“我看你敢直接用手去接程念那鞭子,還當你是金剛不壞之身呢,怎麽也只是肉體凡胎?”戚朝夕低眼端詳著,“疼不疼?”

江離當即就想縮回手,卻被他牢牢握著掙脫不開,聞言更是不自在地別開了頭:“不疼。”

戚朝夕點了點頭,毫無預兆地捏著他的手一掐。江離肩頭猛地一顫,不可思議地轉回眼盯著他,冷汗直從額頭滲出,疼得眉心緊皺。

“再說一遍,還疼不疼?”戚朝夕掀起眼簾,似笑非笑地瞧他。

“……”江離深吸了口氣,見對方大有一副嘴硬就再掐他一把的模樣,權衡之下勉強服了軟,含含糊糊地答了一聲,“疼。”

戚朝夕這才滿意地笑了,從袖中摸出一只小圓瓷罐,邊打開邊問:“自己上得了藥嗎?”也不知他何時看出的傷,還特意拿了藥回來,江離有些錯愕,沒及時答上話,他便自行接了下去:“算了,還是我伺候你吧。”

說著握住了江離的手,指尖在瓷罐裏勾出了碧綠的藥膏,控制著力道慢慢塗在那道可怖的瘀傷上。瘀傷觸及藥膏,泛起了一股帶著刺痛的涼意,但上藥的人動作又確實輕緩,便是痛也痛出幾分溫柔。

江離緩過了神,低聲道:“上次我額頭上的藥,其實也是……”

“你倒好意思提,額頭上的疤才剛消了幾天,就又添了道新傷。”戚朝夕不由分說地截過話頭,數落了起來,“更別提剛見面時肩膀上還挨了一劍,這些日子身上的傷幾乎就沒斷過,我都給你拿了多少次藥了。你也是,有傷硬撐著不叫人知道就罷了,偷偷摸摸去拿些藥總不用為師教你吧?這麽不管不顧的,是打算等傷自愈還是等手殘廢?唉,真不知道遇見我之前是怎麽活過來的。”

他嘆著氣很是感慨,還不耽誤手中上藥。江離瞧著他垂著的眼簾,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點:“你遇見我之前也這麽多話?”

“這可不叫多話,我是因為原本在一個不得出聲的位子上,有話只得忍住,攢起來等遇見了能說話的人再開口。”戚朝夕語氣不變,慢悠悠的似乎刻意不讓人聽出是真心還是玩笑,“算你倒黴碰上,不想聽也忍著吧。”

“想聽。”

戚朝夕動作一頓,幾乎以為聽錯了:“……什麽?”

“你說,我願意聽。”江離看著他。

那眼瞳一如初見時明凈不染,裏面圈著個愣怔的戚朝夕。他愣了好一會兒,忍不住伸手去探江離的額頭:“稀奇,快讓我看看,剛剛把腦袋給疼壞了?”

江離往後一仰,頗為嫌棄地拍開他沾著藥膏的手。

“躲個什麽,”戚朝夕偏要把手往他臉前湊,笑道,“這可是上好的活血化瘀藥。”

江離忙擡手去擋,戚朝夕手腕一轉別了開,還不依不饒地往前湊,兩人拆了幾招,戚朝夕突地擒住了他的腕子,那只沾滿碧油油藥膏的手便趁機挨上了他的面頰。江離偏頭也沒能躲開,藥膏蹭得臉上一片清涼,對方猶不罷休,得寸進尺地笑著在他臉上一通揉捏,要將藥膏抹勻似的。江離一邊要掙脫,一邊要閃躲,難得顯出了狼狽模樣,又聽他道:“這藥不僅能上臉,還能吃呢,不信你嘗一嘗?”

擡眼果然見戚朝夕又將手沾了藥膏伸來,笑得更是眉目生春,他仿佛被這一笑晃了神,神使鬼差地真在手指上舔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