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青遙!”

他下意識要轉頭去看,勒在脖頸上的手臂卻猛地收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有人貼近耳邊,他努力睜大眼,對方面容依舊模糊,聲音倒是清楚:“還以為你有本事混進青山派,原來是失憶了。這我可得好好瞧瞧,怎麽著,真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他發不出聲,掙紮地抓向扼住喉嚨的那條手臂,脖頸卻驟然一空,他握了滿把的灰燼,簌簌地落在衣襟,洇成斑斑血花。他心跳得厲害,腦子裏茫然的空白,慌亂地一陣摸索,才發覺是頸側淌下了涓涓的血,有什麽東西潰堤般縱橫奔流,湧到眼眶才尋到出口,便滾燙地落了下來。

燙得他幾乎要發抖。

“……青遙!”

青年抱住了他,極緊的擁抱,熟悉而陌生,還心有余悸:“沒事了,別哭,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

他枕在青年的肩頭,注視著地上一團蟲屍汙血,須臾之前這蠱蟲還蠕動在他脖頸裏。

他忽然想了起來,終於記起了自己是誰。

“奪得青山派刀法秘籍者,就是下一任堂主。”

他緩緩擡起手,一把推開了那青年。

尹懷殊猛然睜開眼,胸膛撕裂般的疼痛瞬間襲來,他下意識要忍,結果反倒激起一連串的咳嗽。有人立即扶他坐起,杯盞湊到了唇邊,他一邊咳得頭昏腦脹,一邊打開對方的手,溫水在杯中不安漾蕩,好在對方武功不錯,沒讓水灑出來。

待尹懷殊呼吸稍平復了些,對方將茶杯塞到了他手裏,人退了開去。他勉強吞了幾口溫水,終於覺得好受多了,擡眼去看,沈知言安靜地站在床邊望著他。

尹懷殊移開眼,粗略打量了這屋中擺設,不用問便猜到是誰的房間了。他本以為自己起碼得被押進柴房關起來,沒想到沈慎思居然會準許沈知言這樣胡鬧,再思及方才亂糟糟的夢,不由得覺著好笑。

青遙,青遙,說起來這名字還是沈知言取的。

般若教中爭奪堂主之位的候選者加起來足有十多個,也不知是哪個喪心病狂的家夥帶了火雷,混進了各大門派為青山派沈掌門祝壽的隊伍,偷襲不成後直接引燃。他原本是想渾水摸魚,不料被突如其來的爆炸殃及,跌下了山崖。

親手種在頸間的蠱蟲瘋狂躁動,他武功確不如人,才會出此下策想要強行提升內力,誰知偏偏會被這樣反噬,在崖底睜開眼時,將前塵往事忘得幹幹凈凈。

不遠處的溪水旁也躺著幾個人,他看了看,把唯一還有呼吸的拖進山洞裏,擦凈臉後發覺這人模樣倒是俊秀。

這點微不足道的恩情沈二公子依然感激,見他失憶,便承諾幫他找到門派,於是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在青山派住了下來。直到般若教再度來人,一刀割開了脖頸,蠱蟲死去,塵封的記憶卷土而來。

那些朝夕相對的日子尹懷殊早忘得差不多了,記得清楚的只有自己取走秘籍那晚,夜色太濃,他不確定混亂中匕首是否真的刺中過沈知言,火光迎風曳動,忽明忽滅,沈知言滿臉的震驚哀痛反而深深烙在了眼底。

房中的沉默持續的不算久,沈知言開口道:“你原名是叫尹懷殊?”他輕聲笑了笑,“我還是喜歡叫你青遙。”

“青遙死了。”尹懷殊也不擡眼,“二公子,殼子雖然一個樣,但我可不是你那個心上人。”

他長發散亂在肩頭,頸側那道淡青色的疤痕若隱若現,沈知言看了一會兒,才道:“我大哥講的氣話,你莫要放在心上。”

尹懷殊不禁笑了出聲,倚在床頭瞧向他:“這話是說給你聽的,跟我有沒有放心上有什麽關系?再說了,你大哥又沒說錯,我和青遙的確不是一個人。”

“……怎麽會不是?”

“我有他的身體,有他那段記憶,可我就一定是他嗎?”尹懷殊笑裏藏了一絲嘲諷,針一般地刺人,“二公子,你的青遙舍得這麽對待你?”

他滿意地看到沈知言臉色白了一分,繼續道:“但換做是我尹懷殊,即便要殺了你,眼也不會多眨一下的。”

沈知言沉默以對。

尹懷殊等了片刻,按捺下不耐煩,又道:“怎麽樣,不如趁早放我走吧?”

“……走?”沈知言有些迷惑,“走去哪裏?”

“當然是回般若教。”

沈知言不答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你還不肯放過我?”

他擡手想替尹懷殊將糾結的發理順,對方卻厭煩地撇開了頭,手微微一頓,便放下了:“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再談這些吧。”

沈知言語氣仍是溫和的,態度卻固執得出奇。尹懷殊擰著眉頭盯了一會兒,突地又笑了,胸口的劍傷已經上過藥又包紮好了,他擡手一把扯散,才愈合的傷頓時裂開,鮮血汩汩湧出,染了一大片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