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般若教的三重朱門後顯出了一個頎長身影,那人渾身都被裹在黑袍中,兜帽低垂,幾乎要融於沉沉夜色裏。黑袍人毫無阻礙地穿過朱紅纏血的拱門,徑直往裏走去,偶有巡夜的教眾瞧見他,也都遠遠地避開了。

黑袍人停在一座氣勢恢弘的殿閣前,門外候著一群美艷婢女,一見他紛紛行禮。

“恭迎左護法回教。”

“怎麽回事?”

緊閉的殿門裏流淌出燭光,裏面的人顯然醒著,卻不知為何將這些服侍的鶯鶯燕燕全給趕了出來。

“左護法稍等,紅奴為您進去通報。”領頭的紅衣女子沖黑袍人眨了眨眼,悄聲道,“您來得不巧,少主剛走,教主可正在氣頭上呢。”

她動作小心地進了殿,黑袍人便等在門外。一旁的婢女們彼此推搡地使著眼色,年紀最輕的婢女一聲低呼,被推到了離他最近的地方,她慌忙捂住嘴,低下了頭。

這江湖中,般若教是神秘詭譎之地,而這教中,最難以捉摸的就是她身邊的這位。多年來別說無人窺見他黑袍下究竟是個什麽模樣,便是他的姓名都無從知曉,教中皆稱一聲‘左護法’,可實際上他對教中事務並不多插手,平日裏更是行蹤莫測,難得一見。

整日遮面,想必是見不得人。眼下雖然聽聲像個清朗男音,可誰知道是真是假呢?婢女心裏嘀咕著,便偷偷往旁邊瞥去,恰好撞上對方掃過來的視線,她飛快收回目光,一陣心驚肉跳過後,便後知後覺地驚奇起來。

因為兜帽下那雙眼睛全不似她們猜測,既不陰森,也不冷厲,反倒慵懶平和得像深秋灑落的日光。

婢女忍不住想再瞧上一眼,殿門卻開了,黑袍人跟隨紅奴步入,身影消失在門後。

殿內燈火通明,主位上坐著個幹枯瘦削的老人,紅奴半跪在一旁為他揉腿,他咳嗽了兩聲,才望向立在殿中的黑袍人:“你這次去了很久。”

“路途偏遠,教主見諒。”

老教主手中緩緩摩挲著一個錦盒,忽然道:“我的影兒死了,你可知道?”

黑袍人點頭:“我回來時得了消息,望您節哀。不過聽說少主已將那頭野狼扒皮抽骨,可以告慰小公子的在天之靈了。”

“告慰?”老教主重重哼了一聲,“那狼死得冤枉,裴照那小子,怎麽不殺了他自己,他才是那頭該扒皮抽骨的狼!”

他咬牙切齒:“不正是他把影兒灌醉了,拋到後山讓狼給活活撕吃了嗎?”

“影兒不過十三歲,有能耐與他這頭狼鬥嗎?”老教主猛地將錦盒砸了出去,一只纏著紅線的老參摔了出來,滾到黑袍人的腳邊,“好、好極了!兄弟都死幹凈了,他少主的位子坐得才真穩當!還特地來要我關照身體,難道不是盼著我也早日騰出位子給他?”

黑袍人並不接話。

老教主忍不住又一陣咳,紅奴立即為他撫背順氣。他平復後擡起頭來,雖然面容蒼老,一雙眼裏卻精光銳利,盯著黑袍人道:“他裴照想要全教上下瞞我,可笑!是真以為自己得了大勢,真以為般若教中他能只手遮天了嗎?”

黑袍人心中了然,淡淡道:“我時常在外,與少主接觸甚少,教主所言,我的確不知。”

老教主仍死死盯著他,仿佛要將黑袍連同他的胸膛一起撕開,仔細分辨話中真偽。黑袍人紋絲不動地立在原地,也不再多解釋。

燭火噼啪一聲輕響,老教主慢慢靠上椅背,推開服侍的紅奴:“你出去。”

待到殿中只剩了他們兩人,老教主才沉聲道:“戚朝夕。”

黑袍人這才有了動作,他擡手揭開兜帽,黑發頓時流瀉於背,又拉下覆面的黑巾,終於露出了容貌。出人意料,這位久遭猜測的左護法並不驚悚駭人,僅僅是個與嗓音相襯的青年,燭火煌煌,映著他清俊的側臉。

“這次依然沒有《長生訣》的消息嗎?”老教主道,“我已經等太久了。”

“有,還是大消息。”

“快講!”

“江鹿鳴老盟主雖不知被歸雲山莊葬在了何處,但有了消息,前些日子他的墳冢遇襲,守墓的死了幹凈,他那把不疑劍也不知所蹤了,而劍中就可能藏有《長生訣》的線索。”戚朝夕道。

老教主坐直了身子,問:“既然連墳冢都找不到,又哪兒來的消息?”

“歸雲山莊二十多年來少有動作,突然一夕之間秘密派出了幾十人,自然是出了事。我抓了一個審問,他這樣交代了。”戚朝夕頓了頓,又道,“不過確有蹊蹺之處。有風聲走漏了,歸雲山莊又連夜召回了那些人,矢口否認遇襲之事,但在我回教前,江湖中幾乎已無人不知了。且不說是真是假,傳言流得太快,以歸雲山莊的江湖地位與勢力,怎麽連這個都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