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內殿門外,一襲黛藍色的身影始終踟躕不前,直到門內傳來一個聲音:“愣著做什麽?”

顧驚羽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隨後深吸一口氣,把心一橫擡腳邁入。

“宗主。”他垂首行禮,微微擡眼見坐塌上一個人影盤膝而坐。

秋照夜未著外袍,一襲青白長衫衣擺筆挺地越過雙膝垂於榻邊。纖長鳳目微闔,如扇般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鬢若刀裁,眉如墨化。額間一道若隱若現的銀色印記,似松針,又似閃電,那是大乘天尊的標志。

這張臉令天下多少人魂牽夢縈,卻又拒人於千裏之外。

聽見下方之人的聲音,微闔的鳳目緩緩開啟,露出寒潭般的眸子,望之令人遍體生寒。

有時候顧驚羽覺得秋照夜此人應該是萬年冰川化成的精怪,不僅外表冷,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一起冷下去,一但靠近他,就仿佛跌入了冰窖。

“過來。”聲音也冷。

顧驚羽頓了頓,依眼上前,在階前站定了開口道:“我只不過一介小小守殿弟子,實在不敢勞煩宗主。”

明知秋照夜決定的事無人能改變,可他還是想垂死掙紮一下。

“本尊並非與你商量。”

秋照夜本是收起了威壓,故而顧驚羽還能遊刃有余地立於階下,可此言出時,卻隱隱釋放了一縷氣場,即便對方已經極端克制,他還是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住,大腦響起一陣耳鳴聲。

他咬牙回了一聲:“是。”隨後勉強邁起步子來到榻邊。

“坐。”

他又聽話地盤膝坐於榻上,可心裏已經將秋照夜罵了千百遍。

二人面對面坐著,不過咫尺距離,清淡的松柏香幽幽地飄至鼻尖,伴隨著寒意,宛若置身於雪山林間,蔥翠的松柏枝頭壓滿了沉顛顛的積雪,一望無際,與天幕相交。

被熟悉的氣息包裹著,顧驚羽一時間有些恍惚,一如回到了前世。

那時他也是這樣坐在秋照夜面前,只不過偷懶的他總是趁秋照夜陷入入定狀態,悄悄拿松枝掃過對方脖頸撓癢,每回對方都瞪起一雙鳳目,旋即毫不留情地召劍而出。

最終還得師尊出面調停,二人才不至於把山門削去。

顧驚羽陷入回憶中出神,直到一縷靈流憑空鉆入體內,霸道地在他靈脈裏遊走,令他不由自主地渾身微顫。

滯澀的靈脈在這霸道的靈流面前丟盔卸甲,仿佛一瞬間變得暢通無阻,而他自己殘存的靈流也被這外來的侵略者攻城略地,最後退居紫府,再不敢探出一分。

那道靈流自此徹底占領了顧驚羽的靈脈,並遊走周身幾輪後,開始往紫府探去。

顧驚羽心中了然,果然是借著治療靈脈查探他的修為,他在秋照夜眼裏依然是頭號嫌犯。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人,同時雙手有些緊張地攥緊了衣擺。

只見秋照夜微微側目,探知了片刻後,原本些微蹙起的眉宇又舒展開來。

這便說明對方並未探到他體內的金丹,顧驚羽微微松下口氣。

幸虧他記性好,上輩子習得的高階功法依然清晰地印在腦海裏,來此之前已經悄悄將紫府內的金丹轉移至識海深處,並設下了一道禁制。

可他沒輕松多久,便感到那道靈流再次調轉方向,朝他的識海襲來。

他微驚,心頭罵出一句:好你個秋照夜!

可那靈流在識海外遊走片刻,頓住了,並未繼續探去。

只見秋照夜目光流露出一絲疑惑,冷聲道:“為何封閉識海?”

顧驚羽眼中閃過一道弧光,還好他早有準備,於是正色道:“識海關乎神識安危,於修士來說如同性命般重要,弟子曾起誓,此生只對道侶一人開放識海。”

這面不改色信口胡謅的本事,他顧驚羽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哦?”聲音裏含著一分狐疑。

他竟然從秋照夜波瀾不驚的聲音裏聽出了隱約的情緒,真是難得。

察覺到對方目光裏的半信半疑,他眼神微動,須臾後道:“若宗主一定要探,弟子莫敢不從,便只有違誓了。”

說著還補了一句,“總不能教宗主做弟子的道侶。”

他本是半開玩笑地說出這句,卻聽見對方冷冷道:“你膽子不小。”

他微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連忙下榻跪地道:“弟子失言,請宗主責罰。”

上輩子口不擇言慣了,一不小心竟脫口而出,他在心底嗔了自己一句。

他沒有聽見上方的動靜,但是明顯感到威壓增大,令他額間滲出冷汗,渾身癱軟,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他告訴自己不能暈,一旦暈過去,即便識海封閉,大乘天尊也能輕易闖入,屆時對方就會發現那個禁制,一屆小小築基期弟子,如何能設下高階禁制?他根本無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