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這粒鮫珠,是霜絳年父母的定情之物。

母親生前總將這粒珍珠綴在頸間,夜深時常對珠泣淚,從不離身。父親走後,她心存死志,不願服用鮫珠延長生命。

她把鮫珠留給了霜絳年。

霜絳年則將鮫珠與母親葬在了一起,希望它能長長久久陪伴母親,引她陰魂與父親相聚。

……沒想到,莊淑蘭竟生掘母親的墳墓,盜取鮫珠,還堂而皇之地戴在頸間!!

霜絳年眼前發黑,胸口盡是血腥,幸有晏畫闌攙扶,才未跌倒。

人群紛紛散開,為霜家主母莊淑蘭的到來讓出一條通路。

莊淑蘭蓮步微移,向眾修士優雅地行了一禮,然後掀起眼皮,向身旁侍從使了個眼色。

兩名侍從橫沖而來,將那馬臉少爺按在條凳上,掄起長鞭,便鉚足勁兒抽打。

血肉橫飛,馬臉少爺淒厲慘叫,聲聲悔過,卻不敢有一聲求饒。

和他一起起哄的旁系少爺和隨從都被拖了下去,他們面臨的結果,可就不是當眾挨罰抽去半條命那麽簡單了。

“族中子侄玩鬧無度,沖撞二位,是淑蘭管教不嚴之過。”莊淑蘭向晏畫闌福了一禮,“淑蘭定當嚴懲這不懂事的孩子,向您好好賠罪。”

她先下手懲罰惹事之人,又將此事定義為孩子酒後打鬧,說話說得滴水不漏。

晏畫闌剛要開口,便被霜絳年阻住。

霜絳年要親自對峙這個女人。

“夫人嚴懲子侄是家事,與我何幹?於我何益?”他神色自若地用巾帕拭去唇邊血跡,“更何況,他並未得罪我,他只是欠我……這間霜家大宅。”

“看來是淑蘭面子不夠,仙長不領淑蘭的情。”莊淑蘭低眉,“罷了,還請仙長隨我進屋,同我家老爺一敘。”

霜絳年冷笑:“不必了,我們就在賓客面前分說清楚。”

圍觀修士嗅出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此事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恐怕這兩幅生面孔,就是為了找霜家的麻煩而來。

莊淑蘭掃過眾人,歉疚一笑:“擾了賓客們的興致,淑蘭在此和眾位道一聲抱歉。”

“有什麽可道歉的?”晏畫闌故作不知,“只要你松口,把宅子交予我們,賓客該吃吃該喝喝,開懷暢飲通宵達旦,我請客,絕不虧待在座任何一位。”

莊淑蘭面上仍是溫婉道:“酒席上打打鬧鬧實屬常事,仙子如此這般……未免太較真了罷。”

“欠人一萬上品靈石並非常事,不得不較真。”霜絳年眸光凜冽,“白紙黑字證據在手,即便鬧上仙盟,這間宅子也合該轉交給我們。”

“哦對,你們家那位紫薇仙君不就在仙盟任職嗎?正好,叫他回來,給這事評評理。也是奇怪,紫薇仙君不是懷慕小少爺的親兄長麽?這麽隆重的宴席怎麽不叫他來?”

晏畫闌抽出腰間折扇,笑嘻嘻道:“不會是因為你心裏有鬼吧。”

莊淑蘭心裏當然有鬼。

她深知,自己的大兒子是個正直到連親兄弟親父母都不肯包庇的人。霜懷遠很清楚,他弟弟霜懷慕根本沒出過家門、更不可能救過妖王。

若是讓他得知此事,直言泄露出來,接下來的計劃豈不是全部毀於一旦?

“仙子所言為何,淑蘭不知。”莊淑蘭冷靜道,“吾兒懷遠事務繁重,整日為三界除魔衛道,還請仙子口下留德,勿將他卷入其中,汙了名聲。”

誰人不知莊淑蘭愛自己兩個兒子更甚於自己的生命?這幅慈母心腸,引不少人動容。

霜絳年話裏有話:“一人做事一人當,請夫人盡早了結我們的恩怨,再晚些,可就要禍及家人了。”

莊淑蘭心知難以善了,索性豁出去了,拆了釵環,散開長發,緩緩跪在霜絳年面前。

“娘!”霜懷慕嚇壞了,連忙要攙扶她,扶不起來,便自己也跪在母親身邊。

他體弱,這一心急、一跪,便又重重咳嗽起來,姿態我見猶憐。

莊淑蘭痛心地閉上眼,向霜絳年深深一拜。

“淑蘭管教無方,淑蘭有罪,請仙長責罰。……只是還請二位放過我霜家!也放過我可憐的孩兒!”

她將霜懷慕抱在懷中,眼淚撲簌簌滑落。

“他身子這樣弱,好不容易才得遇知心人,好好的迎聘之禮,卻發生這等不測……我苦命的孩兒啊……”

莊淑蘭出身尊貴,嫁人後又貴為大家族的主母,何時跪過什麽人?

高傲者為了自己的子女甘願摧眉折腰,眾修士皆覺心中一震,升起惻隱之心。

“夫人!”

“犯不著下跪啊夫人。”

“霜夫人這是做什麽,快快請起,這我們如何受得?”

所有人都在勸,唯有那兩個當事人不為所動。

霜絳年漠然看著腳底的莊淑蘭。

以退為進,這是虛偽的跪,他不要。

他要的是莊淑蘭悔恨交加、肝腸寸斷,失去所有的一切,然後跪在這裏道歉,跪求他母親的原諒,跪求他給她一個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