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青山隱隱,山腳下的房舍之內,竹簾低垂,擋住了外面那灼熱的陽光,裏面幾排桌椅上落下了一道道的光斑,連幾個孩子的臉上也免不了這樣的一道道分割,各個都花貓一樣,卻是神態寧靜。

“天有幾星,地有幾眼?”

上首的先生這般詢問著,聲音悠悠,若吟唱一般好聽。

下方幾個孩子之中,有一個坐在邊角的孩子眨了眨眼,身子稍稍千傾,他坐的位置不太好,剛好竹簾上有一條缺漏,那缺漏處過來的陽光正好照在他的眼睛部位,看哪裏都不太清楚。

“天星無盡,地眼無窮。”

孩子們異口同聲,同樣如同吟唱一樣的調子。

許是曾經學過樂師,紀墨對這種富有音節感的東西都格外在意,跟著說的時候總覺得有著莫名的韻味。

先生似乎很滿意這個調子,微微眯了眼,仰著下巴,略有幾分享受地聽著,似乎能夠隨之搖頭晃腦一番。

聽完了之後,方才睜開眼睛,從書桌上拿出一張畫像來,讓孩子們仔細看。

那畫像是一個人物像,只有頭頸的部分,如同古代通緝犯的畫像似的,倒是畫得形象,雖沒有什麽陰影處理,卻也很是逼真。

“可看出天地幾何?”

等孩子們看了一會兒,先生直接問。

下方的幾個孩子,有抓耳撓腮的,有胸有成竹的,還有的眼中略有幾分遲疑,似乎不是很確定自己的答案。

紀墨也不確定,什麽“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才是他比較了解的相師之語,這種直言“天地”的,幾乎是要畫一個命盤出來了,著實是有幾分難。

從難度上來說,真的不愧是六階世界了。

他還是個孩子,真的不想一上來就這麽難,可,它就是這麽難。

很多時候,人是不能夠挑剔知識的,問一句“世界你為何如此復雜”,恐怕世界只會給你一個白眼,你咋不問“人咋是這麽個人樣呢?”

前傾的身子避開了那害眼的光斑,努力看了看上面那個相當於放大了的畫像,是個男人。

男人的發冠是最普通的布巾款式,應該是個平民,再看脖頸處的衣襟朝向,中原人,再有眉眼上的感覺,應該就是土生土長的中原人,這種筆墨,看不出膚質如何,但看那偏方的臉龐,倒是有些凜然正義之氣。

談不上星眉劍目的帥氣,可也絕對是五官端正,沒有特別短板的那種,隱隱似乎還能察覺到一些威嚴感。

當了官?

亦或者是捕快?

再不然,是什麽武將?

身份一档暫且擱置,再說命盤上必須要看的福祿、子女、姻緣、健康、壽命等項目,一樣樣看下去,一樣樣排下去,不需要什麽具體的數據,也沒有什麽具體的測算方法,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就好像在面對多個選擇的時候,不看內容,只看自己的“靈感”更傾向於選擇哪一個,哪一個就是“正確答案”。

他們學成之後會是正經相師,不會為了讓自己的答案正確就直接更改世人的認知,所以這方面,還是需要慎重一下的。

萬一因為測算失誤,從而打擊到當事人,然後在當事人的心灰意冷之下改變了以往的行事,錯過了必然的機緣,他們這些相師也是有連帶責任的。

這份責任不是需要誰來評判,做出懲罰,而是天地自懲,這種自懲不是降一個天雷下來給活動活動筋骨,而是直接剝奪福緣,相師本就是福德薄的那種,若是福緣被剝盡,最後就是不得好死。

為這個,天機閣每次收徒都收得那叫一個人才廣進,沒辦法,不多招點兒,可能就直接斷了傳承,沒出師就死的弟子,那是一茬一茬的,跟割韭菜似的快,若是再沒長韭菜的速度,那以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作為天機閣這一批的預備役弟子,紀墨對裏面的內情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福德薄的未來相師都是怎麽死的?

吃飯噎死的。

喝水嗆死的。

走路摔死的。

過河淹死的。

樹木傾倒砸死的。

人多擁擠踩死的。

更有鬧市而行,馬撞死,碰頭死,花盆砸死,中毒死,被鬧事者誤傷而死……傷寒疫病,凡有起,必有中,中則必死。

各式花樣死法,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天地做不到,紀墨聽過最誇張的死法可能就是走著路走著路,突然路上裂了一個大縫隙,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直接掉下去摔死了。

也許是地震吧,但這種巧合多了,真的不敢說是巧合了。

最後好不容易出師的那個,成為相師第一件事就是感謝自己的命硬,能夠經歷那麽多“危險”而不死,這命不硬誰硬。

但這事兒不算完,不是說出師之後就能夠順利長命百歲了,相師很少能夠長命百歲,一方面是給人看相泄露天機,本身就是減壽的,另一方面就是福德薄的緣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