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再有一項財源,就不那麽明顯了,是每次喪事都會收到的“幫忙費”,這個錢沒有明確的項目,但多少都會給,不僅會給錢,還會給東西,吃的用的,多少都要隨著錢給點兒。

有點兒像是那種請了大先生之後,必須要給的禮錢。

所以,守墓人對殯葬知識的了解就要更加專業才行。

小孩子死了是怎樣的喪事禮儀,大人死了是怎樣的喪事禮儀,男女不同,葬禮也有不同,再說老人,還是不同,這裏面還有根據死法來區分的,自然死亡是怎樣的喪事禮儀,意外暴斃是怎樣的喪事禮儀。

大到用什麽樣的棺材,請多少人,小到念什麽經,做幾天的法事,都是有說頭的。

葛山平時說話愛捎帶著罵人,那詞兒都顯得粗俗,可講到這些事情上,卻是一個臟字兒都不帶有的,光是聽他說就帶著一股子鄭重的味道。

棺材擡不擡,多少人擡,什麽樣的時辰出發,什麽樣的時辰下葬,什麽樣的時辰立碑之類的,都是有講究的。

紀墨沒整理出頭緒來,光聽了一堆時辰講究,聽起來就好像是辦婚禮那般“不要誤了吉時”,葬禮上也有這個吉時。

這些殯葬知識算是守墓人的專業知識了,此外選修,卻也不得不會的還有點兒算天時方便的東西。

看雲識天氣這種基礎知識也要有。

“是要避開下雨天嗎?”

紀墨問了一聲,這個他多少還是有點兒理解的。

“嗯。”

葛山點點頭,聲音有點兒沉悶,正是下午睡醒沒多久,腦子放空,半點兒都不想想事兒,嘴裏說著知識,心卻沒在上面,反應就顯得有些遲鈍,又因這遲鈍倍顯沉穩。

“不光是下雨天,還有些忌諱……”

補上了這一句,許是說得口幹了,葛山沒有再往下說,在紀墨腦袋上拍了一下,“慢慢你就知道了,慢慢記,記清楚了,可不能搞混,這種事兒,錯不得!”

這裏就要舉例說明了,某家辦老太太喪事兒,子孫喝酒誤事,錯了時辰,少了東西,半夜就被老太太托夢,硬生生把人嚇得,三更半夜過來敲門,幸虧葛山就不是早睡的,不然非要給他一拳頭,打醒這種糊塗蟲。

“大半夜的,山都不敢上,就知道找我哭,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被我一頓罵,第二天就乖乖地帶著東西過來上墳孝敬了……”

葛山說得很是輕蔑,言語之中有股傲氣,顯然,他也不是那麽看不上守墓人這行當,半輩子都在做這個事兒,只會做這個事兒,要說不喜歡,能嗎?

真的一點兒都忍不了,早就換了行業了,哪裏還會繼續做下去。

紀墨聽出來了,卻不點破,每一次葛山說守墓不好的時候,他都靜靜地聽,不附和也不反駁,聽著葛山罵一會兒又改為炫耀,好像自打臉一樣,也不知道來回打了幾次。

他自己沒察覺,別人也不好說,就聽著吧。

專業知識點,三瓜倆棗地漲,幅度不大,但總有,紀墨也就沒心急,默默記著學著,也沒給葛山顯擺自己的好記性,就仿佛普通人一樣,沒什麽才華,卻也不算庸碌。

兩人相伴,不知不覺就過了五年。

這五年中,婚喪嫁娶,什麽都沒停。

紀墨也發現一個事兒,守墓人還真是有不好的地方,別人家的婚事,那麽大的喜事兒,都不讓葛山去吃席的,哪怕是流水席,他這裏撐死能夠打包一份帶走,上桌吃,絕對不行。

別問,問了就是忌諱。

此外跟人來往上,除了村中祠堂和族長院裏,葛山都不往別人家走,是那種如果一定要路過門口,也要拉開一定距離的樣子。

問了就是忌諱。

即便如此,有的人家的老婦人,看到葛山從自家門口走過,還會使喚孩子到門口潑水,很有點兒洗去臟汙晦氣的意思。

紀墨有一次發現了,真覺得有點兒忍不了,好好地,仿佛就因為一個職業低人一等,連和人正經來往都不成。

葛山也不是沒有朋友,可這些朋友,也不會請他家裏去,同樣,他們也不會來葛山家裏,除非有喪事兒,否則絕對不上門。

若是朋友相聚,也多是在哪個樹蔭下拉個小桌子,擺上些酒菜來,隨意吃著喝著聊著,也不久聚,就算是這樣,回家了,還有人會來個“洗塵”,專門多洗兩遍手,拂去身上塵土,好像這樣就能擺脫某種傳染病一樣。

紀墨不知道的時候還罷了,知道了只想問一句,這樣的朋友,要來何用啊!

簡直像是被人嫌棄到不能再嫌棄了,多跟對方說一個字,都像是巴著對方一樣,讓人不爽利。

可人生在世,總是需要朋友的,葛山也有這個需求,紀墨就不能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