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一座座孤墳,一個個整齊的墓碑,高低錯落,大小不一,零散而又自有規格地分布在這一小片山坡上,山下,一個小院子,跟一山冷寂成為鮮明的對比。

雞鴨在院子裏咯咯咕咕,沒有被束縛在小籠子之中的雞鴨隨意撲騰著,不時扇動起地上的塵埃,清早灑在院子之中的水只留下一點兒深色的痕跡,等著陽光再升上去,很快就會徹底幹透。

不等那些灰塵彌漫起來,坐在門前的中年男人就隨手潑出去半盞殘茶,又沖地上甩了甩茶碗,看那些濕漉漉的茶葉末掉落出來,掉不出來的,用手指頭在裏面一抹,一圈兒轉下來,甩甩手指頭,也就幹凈了。

有離得近的雞鴨,被茶葉末甩在身上,濕漉漉的,自己腦袋夠不到,就抖抖毛羽,用力去甩,努力掙紮一番沒什麽用之後,就不理會了,靜等著茶葉末幹掉之後自動掉落,或者是跟同伴蹭過羽毛之後,把這些臟東西蹭掉。

院子一角,門後的位置,堆放著一些雜物,或多或少的,看上去有幾分生活化該有的淩亂。

中年男人咳咳了兩聲,一口痰吐在地上,鞋底子蹭一蹭,細小的灰塵很快彌漫蓋住了那一小塊兒濕地。

“五叔,五叔,你在嗎?”

有人在門外叫喚,年輕人的嗓門無遮無擋的,還有幾分刺耳。

“哪個小兔崽子在外頭嚎,叫喪呐,再嚎一句看看!”

中年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啞,口氣更是霸道,說話間就像是要去打人的樣子。

“一大早的,五叔不要這麽大火氣嘛!”

外頭的年輕人不帶怕的,嬉皮笑臉著,從門口露出頭來,一把推開了虛掩著的院門,進來的時候還拉著一個孩子進來,四五歲的孩子,安安分分地被他拽進來,一句話都不說。

“五叔,族裏說你一個人在這裏孤單,讓我送個孩子過來陪你。”

年輕人很有些厚臉皮,不等中年男人發話,就很是自來熟地把身邊兒的孩子推上前來,孩子被這麽一推,有點兒踉蹌,顯出腿腳上的缺憾來,有點兒跛腳。

瘦瘦小小,一身看上去八成新的舊衣裳有點兒寬大,遮不住的衣領和手腕處,能夠看到些青紫紅腫的痕跡,瘦小發黑的皮膚上,像是帶著傷的。

許是人瘦小了,那一張小臉也有些削尖,襯得那一雙眼,又黑又大,看起來古古怪怪的,最古怪的莫過於一雙眼之中的沉靜之意了,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孩子,倒像是那地裏頭的老鬼復蘇,透著令人不安的莫測之意。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這裏用什麽人陪了,別是給山上送陪葬的吧!”

中年男人不客氣地罵,吐沫橫飛的樣子看起來就有些兇,他也有一張看起來兇相畢露的臉,吊梢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再加上左臉上的一片黑色胎記,烏雲一般,剛好影著半張臉,就有了些陰陽臉的感覺,愈發不和善了。

牙齒不整齊,還發黃,有缺損……看起來就是普通的農人,還多了許多痞氣,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

這就是我未來的師父嗎?

紀墨悄悄打量,眼中劃過一抹若有所思來,那黑亮的眼底似也多了一抹反射而來的光,似靈動了幾分。

“這哪兒能啊,好歹是族裏的孩子,可不能就這麽送到山上去。”

年輕人這樣說著,苦笑了一下,給孩子辯白,“這也是沒地方去了,他那個爹,再留在家裏,怕不是要被人打死,好歹是同族的男丁,不能就這麽白白死了……”

“好賴也要做點兒事兒,免得白放著!”

中年男人接話,同時仰天翻了個白眼,好像已經能夠看到族中那些長老們的嘴臉,憐貧惜弱?扶老助孤?做什麽青天白日夢,閑話一句,顯擺顯擺自己的能耐,不要讓某些人過於猖狂罷了。

“哼,哪一家的?”

“和六子他們家的,他爹好能耐,哄了姐妹倆……”年輕人說得流利,一說起來話題就偏了,從來桃色糾紛最是引人,何況這種後媽虐待前妻生的孩子,真的是屢見不鮮,若說姐妹倆,也不是親姐妹,堂姐妹罷了,更算不得什麽了。

也就是這孩子是個男丁,若是個女孩兒,指不定被磋磨死了都沒人開口,一個個裝聾作啞當做看不見,那是一點兒都沒問題的。

不是族裏人壞,一兩百口子人,誰還盯著誰家裏看啊,再說了,丫頭片子本來就不值錢,逢個荒年,把人提腳賣了也是常事。

就是和平年景,也有那等不想養閨女的,直接把女兒賣了給人,實在不行,還能扔在尿桶裏溺死,真的是想要“減負”,不怕沒法兒。

男孩兒麽,就不太一樣了。

年輕人跟著中年男人合夥說了說小孩兒的渣爹是怎樣的豬狗不如的東西,先從桃色糾紛說起,再說到孩子身上,年輕人動作熟練地扒拉開小孩兒的衣裳,讓中年男人看他身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