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那個使用戰樂殺戮紀家的族內有一種“巫樂”,名為巫樂,其實很多地方還是脫不開戰樂的窠臼,看起來像是換湯不換藥的某種模仿。

行走在林間,高大挺立的樹木,神展開的樹枝似乎交織成一片密密的大網,沒有什麽能夠從網中脫離,連光線,似乎都無法照到地面,地面上,樹根和樹根相連的間隙,能夠看到綠色的青苔和枯葉組成的一種散發著特殊味道的腐土。

走在上面要特別多加幾分小心,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有什麽毒蟲直接被驚動,再不然,就是一腳踩空,踏入某個空洞之中,崴了腳。

這種環境,對紀墨來說,陌生之中又有幾分熟悉,曾經當蠱師的時候,也見過這樣高密的林子,仿佛可以將綠色作為屏障的樣子。

他來到這裏,已經五年了。

是以學習樂曲的名義來到這裏的,最初相處的時候,只有那麽幾個經常往山下走的人能夠當他的翻譯,因為收了他的錢,願意教他一些“自然之曲”,那一片樹葉就能吹奏,或者直接折斷一根樹枝,去掉裏面的木質,留下筒狀的樹皮做成哨子,方便吹奏。

都是很自然的樂聲,並不需要專門的訓練,嘗試幾次,就能吹奏出沒有一定定式的曲子來,很天然,也很有趣味。

但這些,並不是巫樂。

作為巫樂,就是每年由族長舉辦祭祀時候用的樂曲,第一年的時候,紀墨就聽到了那熟悉的鼓樂之聲,看著那踩著鼓點跳舞的人,紀墨的心頭忍不住仇恨,差點兒紅了眼,仿佛又被這熟悉的鼓樂帶到那過去的時光之中,再一次要經歷紀煌的死亡。

他看直了眼,被當做是真心求學的,本來這種巫樂是不能外傳的,卻也有人看他誠懇,願意拿自己所會的曲子交換,同意他來求學。

但這種求學,可就麻煩多了。

要跟別的學徒一樣,先供他們驅使,然後才能矜持而傲然地教授他幾個音,慢慢地教他,卻也就教他那一首曲子罷了。

並不是所有的巫樂都會教他。

對此,紀墨並無異議。

他欣然接受下來這種苛刻的條件,在這個地方,一待就是五年,五年中,他也想過,若是回去見了祝容該怎麽說,他恐怕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用這樣的方法來報仇吧。

“你是要走了嗎?”

少女的眸中有些好奇,天真無邪的眼眸之中不是愛意,卻有著淡淡的好感,這些年,紀墨臉上的疤痕淡去很多,也能看出五官的俊俏來,是比較招女孩子喜歡的那種,跟這裏的族人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粗獷,和斯文,像是天生的對照組,作為外面來的人,紀墨又比這裏的漢子更多出幾分令人好奇的資本。

“是,我總是要走的。”

紀墨這樣說著,淡淡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什麽意味的笑容。

這一天,他跟大家告別,在這裏的五年,很多人好像都成為了他的朋友,會跟他說一些事情,他們真誠待他,雖也驅使他,卻沒那麽多心眼兒算計他。

很好。

這些人,本來也不是什麽純粹的惡人,但,人命總是要一命償一命的。

紀墨在這一夜,吹響了心樂,長笛橫在唇邊兒,那已經換過第幾次的長笛質量很好,樂聲悠揚,飄在山間,於林中久久盤旋。

隨著心樂奏響,有些人開始發狂,拿起手邊兒的工具,徒勞地揮舞著,砍殺著,赤紅的雙目睜著,像是陷入到某種狂熱的狀態之中,那樣子,像極了紀墨記憶中殺死紀煌那人的模樣。

這就是這些人的常態啊!

他們似乎都是很好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他們,同樣也是能夠對著外族舉起刀槍毫不畏懼之人。

外族人的性命,對他們而言算什麽呢?

認為自己被欺負了,就要報復回去,搶錢還不算什麽,一定要讓對方付出血的代價,非要滅了對方滿門不可。

這樣的心態,本身也是不健康的。

紀墨這樣想著,曲子卻沒有停,一直在吹,吹得那樂音被那些人發狂的聲音所遮擋,都不停下,直到最後……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少女在質問。

黎明的光很昏暗,燒了一夜的火把,有些已經被血泊澆滅,有些,還在堅持著,讓那些沒有被心樂所惑的人能夠醒來,看到那一片屍體的慘狀。

“許多年前,你的族人,殺死了我所有的家人,我是來復仇的。”

不僅僅是紀煌,紀家的那些人,對他很好的父母,還有叔伯嬸嬸,還有丫鬟下人,那些人……

一個縣官的貪心,蠢到淪為工具的“刀”,貪心之人要死,因為是幕後主謀,“刀”難道不需要折斷嗎?

死在“刀”下的性命,“刀”上所沾染上的鮮血……該用怎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放棄這段仇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