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第2/2頁)

這樣性質的曲譜是怎麽到了況遠的手中呢?絕對不是他的族長爹,紀墨的便宜爺爺想要私下裏傳授,而是況遠在跪祠堂的時候,心中不夠恭敬,犯了邪念,於是爬高上低,偷偷把這曲譜偷到手了。

若不是曲譜的陳舊程度證明,再加上若幹好似高深莫測的“序言”,況遠差點兒以為這曲譜是假的。

也正是因為一開始以為是假的,沒仔細看,又出了別的事情牽引心神,大鬧,除族,一件事接一件事,等到事情終於告一段落的時候,況遠才發現自己竟然把這本《鳳凰引》直接帶走了。

可這時候要還回去,就是不打自招,表明是自己偷的了。

其實他當時只是想要拿著看一看,算是閑極無聊打發跪祠堂的時間,卻意外帶走,再後來也不好再還回去了,有幾分是怕“偷盜”之名落在身上丟了面子,也有幾分是懷揣著報復況家之心,不願意歸還。

其中糾結,還是紀辰給紀墨解釋過他才明白的,只能說況遠很多時候的心態,的確很幼稚,跟個小孩子似的,沒多少承擔責任的心。

想到以前況遠總是鄙視紀辰不擔責任,再看看他自己做的這件事……紀墨被況家人指為偷盜的時候,都要百口莫辯了。

幸好那時候跟況遠糾葛最深的紀辰還在,能夠說點兒公道話,否則,紀墨也只能鬼扯什麽“有能者居之”了。

話不算錯,但某些道理,多少有幾分詭辯。

人家的東西,用不用都是人家的事情,不能說人家用不著,你用得著,你就可以直接拿走啊!

總之,這件事一出,況遠在紀墨心中的光環又壞了一半。

不是因為當了師父就成了聖人,那些小缺點,小毛病,都讓“人無完人”這句話得到了印證,可同樣的,他們的才華,那種當時第一人的才華,也足夠讓人仰望尊崇了。

與他們的才華相比,那些小毛病小缺點,不能說沒問題,卻也不是什麽根本問題了。

本質上,不是存有壞心,如此就夠了。

紀墨也從來不敢做更多的要求,他一個向學者,有什麽資格要求老師至善至美呢?他傳授的知識沒有問題,傾囊相授,這就夠了。

其他的,什麽都能夠接受。

再度回到老朽的身體之內,慢悠悠站起身,迎著晨光,看向院中悠閑漫步的孔雀,那雄孔雀正在對著雌孔雀獻殷勤,孔雀開屏的美麗景象,呈現在紀墨的眼中。

“秦遠,給為師奏一曲《鳳凰引》吧。”

人生的最後時刻,紀墨在躺椅上輕輕閉上了眼,聽著那一曲《鳳凰引》,心神沉入了黑暗之中。

《鳳凰引》啊……

輕揚的樂聲好似被什麽交疊上了,同樣是樂,有些過於熱烈了,是鼓聲,震天動地的鼓聲像是捶在了心上,讓人失去了奔逃的勇氣,所有的血脈都隨著鼓聲震動而喪失了力量。

一種麻酥酥的感覺如同錯覺一般主導了身體。

若是身體通電,也會是這樣的感受吧。

“傻站著幹什麽,快跑啊!”

有人這樣呼喊,紀墨猛地醒過神來,視網膜上似乎還殘留著那一片血紅,還有那個因為奮力大喊而顯得扭曲變形的猙獰面容,是大哥,是因為拉了他一把而死在他面前的大哥。

紅色的長刀展露在他胸前,不,刀不是紅色的,那淋漓的鮮血才是紅色的,就那樣呈現在他面前,那被串在刀上的大哥最後還推了他一把,無力而掙紮地喊:“跑、跑啊!”

臉上似乎全是鮮血在流淌,又或者是不自覺的淚水,沒有完全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的紀墨終於挪動起了沉重的腳步,向著反方向跑去,努力地,撒開他的小短腿兒在跑。

他不是真正的孩子,知道不能跑直線,知道那些地方更好隱藏,知道家中路徑,於是,他活了下來。

“又做噩夢了?”

一道聲音沙啞,那張足夠讓小兒噩夢的臉出現在面前,醜到無法言喻,在朦朧月色之中看來,更顯恐怖。

紀墨抹去臉上冰冷的淚水,輕輕“嗯”了一聲,啞著嗓子說:“我記得那鼓樂。”

永遠都不會忘。

為什麽仇恨總是刻骨銘心,因為死者的鮮血噴濺在了生者的身上,像是一條命換了另一條命,活下來的注定將承受那一條命的重量,和與之而來的來自內心的折磨。

修剪整齊的指甲掐在手心,未曾好的疤痕似乎要再次撕裂,大哥的面容,只有那一刻是那樣清晰,清晰到再難忘記,明明他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呐!那被大刀挑起的小小屍體,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