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第2/2頁)

紀墨這一句話就是攻擊反彈,讓王九郎不覺啞口。

看王大匠就知道了,一輩子辛勞,本來也有可能成為營造師,直接從民到官,結果呢?

皇帝取消了營造師的官位,讓營造師自此斷絕,剩下的,再厲害,也就是個大匠了,依舊是匠籍,依舊是要聽人使喚的職位。

最後一日驗收的時候,王大匠說了合格都不算數,還要等著那個趾高氣昂的文官過去吹毛求疵一番。

什麽這裏那裏的景致不夠好之類的,什麽廊柱雕花不符合王爺身份之類的,工程之前,圖紙都是他們定的,工程之後,倒要怪那圖紙過分死板了。

王大匠在後面小廝一樣,來回跟著,點著頭“是是是”,竟是說不出一個“不”字來,那模樣,看著就讓人憋氣。

紀墨沒說,但他這麽著急回去,一方面是想著家中孫爺爺,另一方面,就是這種景象,實在是不想看。

便是日後還要修改某處,也要看那些文官的意思,外行指導內行,結果麽,只希望那外行還有些分寸,不至於真正延誤了工期吧。

王九郎也是看了那種場景的,他都能因為多年前王大匠受到的責罰對紀墨不喜,又如何能夠看到自己親爹被那樣無理取鬧地為難。

這一次主動請纓來送紀墨,未嘗不是避開那種景象的意思。

自小以為無所不能的親爹,原來也要對別人點頭哈腰,這種感覺,總是讓當兒子的心中酸澀。

紀墨大概能夠理解一些,本也沒說什麽紮心的話,實在是這王九郎,太過不討喜了。

兩人後面都是沉默,再沒說什麽,王九郎把紀墨送上了車就離開了,紀墨坐在車上,從車窗回望,似看到那一雙眼中灰蒙蒙的塵埃遍布。

若是從來不曾有工匠出頭也就罷了,可,明明以前就有營造師的,那般風光的……

紀墨這一走就是一年多,回來的時候,村裏一片安靜,這年頭,書信的速度真的不夠快,他提前回來,也就沒捎帶什麽書信,免得人到了,信還沒到,白白浪費郵費。

無人迎接,便也是自然。

馬車沒到村口就停了,這已經是轉了一趟的車子了,是往鄰村去的,算是順路捎帶紀墨一程。

紀墨給了錢,下了車,徒步往村子裏走,往常嘰嘰喳喳的孩子也都沒見幾個,不知道束縛在哪裏了。

大包小包背在身上,正走著,突然有婦人在自家院內瞧見他,張口就催:“回來了,可回來了,快去,正在山上呐,快去,送你爺爺最後一程!”

這話把紀墨一驚,包袱直接落地,扭頭就往山上跑,使出吃奶的勁兒才到了山上,正看到棺木往下落。

怎麽這麽突然!

人群中,他看到了便宜爹的身影,喊了一聲。

男人沖他招手:“過來給你爺爺磕頭!”

“你爺爺是突然沒的,腦袋磕到石頭上了,摔了那一下,當天就不成了,我本說要找了你回來,可那也等不及,哪裏想到,你竟然還趕上了……”

男人說著,有些唏噓。

有些緣分就是這樣奇怪,這年頭,丟孩子的人家不少,丟男孩兒的也不是沒有,可孫爺爺只撿了一個紀墨,當做親孫子養這麽大,什麽都傾囊相授,如今沒了,本來說見不著了,可紀墨卻趕上了,像是一定要把這緣分畫出一個完美的結局一樣。

男人沒有多說,紀墨跪在他身後,跟著磕了幾個響頭,不是第一次送別,可頭擡起的時候,眼圈兒還是紅了。

怎麽就這麽快呢?

不知道是誰把孝服給紀墨套上,從山上下來的時候,男人給紀墨說:“你爺爺去得快,一句話都沒留,我回來也晚了,沒得一句叮囑……”

說到這裏的時候,男人的聲音之中也夾雜了哽咽,親爹啊,這可是親爹,就這樣去了,就這樣,所有都還沒來得及彌補,就這樣陰陽兩隔……怎麽受得住啊!

多少懊悔都化作了毒針,紮在了心上,回憶往事,一樁樁,一件件,往常覺得老爺子固執的,如今都成了自己的錯誤。

“我為什麽、就不能順著他一點兒呢?”

這一句話,當真是要讓人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