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孫爺爺把紀墨叫到屋子裏,教他認了些字,讓他讀了那本小冊子上的一篇文字,就開始詢問他在鎮上所見了。

“為什麽這裏要選在這裏?”

“為什麽要是這種格局?不能是這樣,或者那樣?”

“為何是南北走向,而非東西?”

“你看明白這裏為什麽是中心了嗎?”

孫爺爺的問題一上來就是深淺不一,紀墨不是聽不懂,但,考慮一下,對方還沒教自己辨認東西南北,這會兒就直接問格局,不覺得跨度有些大嗎?

不得不犯蠢的紀墨只得先問一些蠢問題,連回答之中都透著些懵懂,“也許是這樣更方便?正好對著我們村子啊!”

孫爺爺搖頭,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去摸手邊兒的木板,紀墨一驚,差點兒忘了,答不好可能有體罰的!

“我覺得這樣的布局更為合理,比如說……”

他盡量用淺顯易懂的小孩子式的語言來解說自己的理解,同時言辭中無意中帶上了便宜爹的稱呼,表示這是爹說的,我就是這樣信的。

孫爺爺聽清楚紀墨提到了“爹”這個稱呼,也沒在意,嘟噥道:“他倒是還記得。”

呵呵,你們父子倆這玩得是什麽?

紀墨感覺孫爺爺可能一早就知道孫六叔是什麽性子,本來就是借他的手把自己送到便宜爹面前,讓便宜爹出力的,時隔多年,父子兩個通過這種手段交鋒,還真是有意思啊!

“別跟那不孝子學,他那點兒東西,當年但凡多用點兒心,也不會弄出那樣一堵磚墻來,堵心!”

一說到自己兒子,孫爺爺的話題直接偏轉,說起了之前那起工程的事情,言語中都是嫌棄,“那都什麽墻,不用塞銅錢,手指頭都能塞過去!竟然還成了!”

古代建築磚墻的時候有一個算不得標準的標準,作為開發商的官府方,最後給工錢的時候,是會把工錢都換成銅錢,一筐一筐的銅錢拿到磚墻邊兒,找人往磚縫裏頭塞,能塞多少塞多少,剩下塞不下的那些,才是工人的工錢。

有這一條在,就算工人不為那磚墻的百年考慮,也不會舍得讓自己辛苦了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的錢就這麽白白添了磚縫,在幹活的時候多少也會用點兒心,不至於錯漏百出。

可這一條,也只是在大工程的時候管用,比如說天子腳下的城墻,或者哪裏的堤壩,小的工程,如一個鎮子的圍墻,就沒必要那麽嚴苛了,關鍵是,紀墨認為這裏面肯定有人侵吞公款,上頭人都知道這些錢裏不少被自己拿了,對質量的要求也不是那麽嚴了,算是上下都松快。

好歹當過官了,也知道這裏頭的一些貓膩,在古代,清官真的不算是什麽誇人的詞兒。

如這種工程的情況,一個清官若是自己不拿錢,又沒手段限制旁人不要拿錢,最後還嚴苛要求工程完工的質量必須如期,結果可能就是逼死工人,真正貪汙的小吏反而輕松過關。

再不然,就是小吏也跟著被逼死,弄得一個地方怨聲載道,最後的官聲,絕對算不上好,叫一聲“清官”,都像是在罵人。

所以有些地方為什麽歡迎貪官,也就在此了。

不怕貪官刮地皮,他們多少還知道留個手,不至於真的民怨沸騰,刮夠了也就消停了,可清官過來彌補就糟糕了,這個苛刻,那個強求,買單的絕對不會是富貴人家,還是那些老百姓。

老百姓不懂法啊,不知道怎麽鉆漏洞,這就是難處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清官都如此,可清官難當是真的。

紀墨曾經想過往清官的方向努力,結果卻是,該接的錢他都接了,撐死就是沒對不該下手的錢下手。

好吧,他當年管的那個小縣城,也沒什麽不該下手的錢,太貧瘠了。

“可能是沒錢吧。”

孫爺爺可以罵兒子,紀墨是不能罵的,這是理法上的要求,否則就是不孝,連孫爺爺都不會因此喜歡他。

他隨口描補的這一句卻讓孫爺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嘆口氣,想要說什麽也沒有說,現在這個朝代就是這樣的,他若是直接地圖炮,萬一被人說是懷念前朝,多少也是個麻煩。

有話不能說,憋在心裏,不痛快。

孫爺爺撂下冊子讓紀墨自己看,他自己拎著酒葫蘆又去外頭了,過不多久就聽到孩子們嘻嘻哈哈地喊著“老瘋子又發瘋了!”

他們現在倒是不喊紀墨去看了,不久前各家的家長都發過話,叫他們不要擾了紀墨學習。

說一千道一萬,營造師才是孫家的根本,有人能學,他們絕對沒有拖後腿的。

紀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有些窩心,他們竟然都不知道自己不是孫家血脈,不過,養子也是子,該傳承的他肯定會傳下去,優先家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