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四個男子,每一個身後都有些支持者的樣子,宛若背景的下人們更是一個不少,甚至隱隱分了歸屬,在他們身後站著。

前面的桌子旁擺著兩把太師椅,椅子上坐著的是兩名看起來德高望重的年長之人,其中一個白胡子都耷拉到胸前了,當真是年歲悠長。

桌上放著些地契房契等物,還有筆墨紙硯,顯然一會兒分完了,是要寫成契結書的,這樣的文書往官府一備案,各家各產,以後就沒什麽瓜葛了,再要說什麽,也是以此為準。

聽著他們吵吵起來,另一個長輩皺眉喝止:“往事如何,不必再提。”他看向年輕男子,“繼室之子,不論嫡子,這是老祖宗定下來的,沒得後輩去說三道四的道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難道才知道這祖宗的規矩嗎?沒得為了你改了規矩的道理,繼室如妾,進門就低原配一等,在牌位前執妾禮,這些事情,你是真的一點兒也不知道嗎?一點兒規矩沒有,先人屍骨未寒,就在這裏爭奪財產,可是你的臉面?”

這一番話,說得嚴厲又規矩,讓那年輕男子登時面紅耳赤,依舊還有怒容,卻同樣也有羞愧,好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但只想著父親寵愛,也許會破了例,卻原來……

眼神之中,更多的是失望。

紀墨早在他們吵著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的時候聽明白了,這兄弟三個,有嫡有庶,老大老三是嫡出之子,天然就尊貴些,老二是庶子,妾侍所生,所分財產本就要次一等,沒什麽可說。

那年輕男子,即老四,也是嫡子,卻不同於兩個哥哥的嫡子身份名正言順,他是繼室所出,這個嫡子名頭就要弱一等。

紀墨好歹也是當過官的,繼室在正妻牌位面前執妾禮是知道的,類似的爭產案子,也辦過不少,其爭議大多都在是讓庶子凈身出戶,還是給對方錢財傍身,給多少的問題。

有些厚道人家,仁慈兄弟,就會給得合規矩,三七分,總算還給了庶子三成,哪怕那三成都是米裏摻沙子,多有雜質,表面上還是給足了的,這也是時下通常的分法。

若有父親愛庶子的,多會采用這樣的分法,也算是某種約定俗成的規矩。

若是跟庶子關系不好的,分法就多了,二八有,一九有,完全不給,就讓對方光溜溜出去的,也是有的。

紀墨所處理的爭產案子,基本上都是後面幾例的,庶子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委屈這個氣,都是父親的兒子,憑什麽你們什麽都有,我什麽都沒有,好說歹說,也要有兩樣才是。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分產官司也最是難打,放在紀墨這裏,還真是要請出對方的老父親來,這些不肖子孫才好說話。

更有那種嫡子不肯松口,他們母親先松了口的,一輩子夫妻,總不至於為了這點兒錢財難堪至此,多少還是會給留下一些余地,只要他們的母親還想著跟父親在陰間白頭。

不得不說,每次斷這樣的官司,紀墨都覺得自己就是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非要依仗那死去的老爺子才能說通這些不甘心的兒子。

也就是這些當兒子的真的有產可以爭,各自都還想要當個體面人,不然,也不會在乎孝不孝的,案子的難度就會直線上升。

那種混不吝的人,紀墨還真的碰見過,也是可恨又可憐,老父親一輩子偏向庶子,壓得嫡子滿腹怨氣,等到老父親一死,真是有多少都要還回來。

最後紀墨也無奈何,糊塗判了,好賴給那庶子一些房子田地,九牛一毛的,哪怕讓對方在鄉村謀生,也總好過直接把人剝個精光扔出去。

又勸那庶子想開些,只當先前的福報都是提前享受的,這會兒還回去了,莫要再多生事,民風彪悍可不是說說而已,對方不把人打死,打個半死往醫館門口一扔,又不給錢,就要逼死人了。

這種,按照此時律法,都不算是直接殺人。

打人麽,經常事,打了也送醫了,送醫不給錢,給他看病,憑什麽我給錢啊!他自己沒錢看不了病,死了能怪別人嗎?

可醫館又不是做慈善的,你沒錢,哪個給你看病?

兩下一僵持,不過是多了一具無名屍。

這種官司聽起來就斷得糊塗,可又哪裏能夠真的斷個明白呢?

沒當官的時候,紀墨覺得自己要是當官,肯定是個好官,是個清官,事實上他的確不談,但這種案子,卻不敢說自己就真的斷了個清楚明白,只能說糊裏糊塗結了案,兩邊兒都不復告而已。

眼下這個爭產局面,看似清楚,卻也糊塗,因為東西分一分,老大老三不必去比,比不過,老二那裏,一個庶子,所得竟然還都超過老四這個嫡子,也難怪老四心裏頭不服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