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第2/2頁)

鐘樓怪人那麽出名,可現實中,又有幾個人看到了那樣的鐘樓怪人呢?

仿佛只是小說家的臆想,與現實全然無關。

紀墨多觀察了一下,這帶著胎記的青面和尚似有些自卑,並不與人多說話,同樣,也不與其他的和尚親近,每次來都是拿了經書自己看,會與不會,從他臉上是看不出答案的。

那沉默寡言的樣子,好像是另一個啞巴和尚。

不,一點兒也不像。

紀墨想到了同濟,同濟雖然天生啞巴,卻並沒有一點兒不樂觀的地方,天天都是笑臉看人,讓人看著他的笑臉,似乎也能多兩分好心情。

這青面和尚就是完全沒有笑模樣了,他倒也不是故意板著臉,只是因胎記所致,可能少有人去看他臉上是怎樣的神色,於是,他的神色也就顯得敷衍,是一種不需要有表情的面無表情。

不是故意如此,更像是放松之後,“反正也沒人看”,於是臉部肌肉懈怠,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這樣的話,再看他的退避之舉,就不似是因為自卑而生了。

紀墨不是以他人悲苦為樂的性子,但看他這樣卻真覺得有趣,怎麽說呢?看到一個長得醜的人,可能很多人都覺得,這人該很是自卑啊,畏畏縮縮,不敢擡頭,不敢正眼看人,不敢跟人說話,才是這樣的醜人該有的自覺。

可反過來,這人若是仗醜逞兇,直接當起了收保護費的大哥大,恐怕很多人在意外之余,也覺得這算是與醜人很相陪的職業了。

再若出人意料一點兒,這人不僅醜,還醜得自信,敢於拿到好成績,參加各種各樣露臉的比賽,成為眾人不得不集中視線的焦點,會不會讓人在意外之余還有幾分莫名的趣意呢?

他怎麽敢?他怎麽能?他怎麽可以!

這種儼然違背常理的表相,似乎不符合大家的一貫印象,便平白之中生出些有趣來。

因都不是什麽惡毒的人,也不會對此不滿憤怒,只是多了幾分想要探究的心,他是怎麽做到的呢?

畢竟,自卑這個東西,不能說是與生俱來,卻也如同某種頑疾,一旦產生,就很難自我治愈。

而與眾不同的人,如青面和尚這般與眾不同的人,最容易生的就是自卑之心了。

他如此,同濟亦如此。

可這兩人的態度,卻全然不如眾人所預料的那般。

同濟或還有幾分自卑,不太明顯地表現在外,就是對人似乎都有幾分討好一樣,不與人添麻煩,努力幫助別人,不讓別人覺得自己麻煩。

這青面和尚就不同了,他的確也不麻煩人,夠高處的經書踩著梯子自己就上了,別人若是要拿同一層的書,手邊兒的話,順手就給拿了,否則,自己下來,把梯子遞過去,由著別人自己拿。

完全不覺得自己應該盡心地幫別人一把,這可真是半點兒沒有自卑的表現了。

藏經閣中,大家都不怎麽說話,紀墨也只看了看他的舉止,倒是沒聽人多加議論此人。

眾生平等一詞,某些地方可能做得不到位,對那些真正的權貴子弟,哪怕對方當了和尚,該有的敬畏還是有的,畢竟外頭的“娘家”勢力不是作假,但對一些普通人之中稍微特殊一點兒的,卻沒有那麽地另眼相看。

像是同濟,他的性格之中若是多出一些硬氣的因素,不給人幫忙,寺中僧眾也沒哪個能夠逼迫他非得去幫人打水。

如這青面和尚,不知是半路出家,還是自小在此,看他舉止做派,也不似受過什麽欺淩的樣子,當然,這也可能歸功於他那一身好身板兒,看著就不是好惹的。

紀墨在這裏做著觀察總結,做到最後多有奇妙之感,這樣算的話,寺廟之中還真是一個度化人的好地方。

寺外的所有身份地位,到這裏理論上是全然無用了,所有人都要從一個起跑線開始,走在前面的,也未必就是人上人,大家還在同一條路上,只要你夠快,超過對方,也就在前面了。

這種局面下的平等,對很多人來說,應該是彌足可貴的吧。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總有人傳播佛學思想,願意投身此門之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