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戰場之上的情景,紀墨不是第一次見,但每一次見到都有一種“人間不值得”之感,他這種生在和平環境之中的人不是完全不理解一些爭端的必要,包括流血犧牲的必要,但,某些人在意的,他未必在意,價值不能等同,便有了不一樣的觀感。

目之所視,運色多彩,隨手添減,貌似無所變,卻有不可知之象暗生於虛,敵方大將,死於流矢,看似正常,實則可笑。

更有跌落墻頭,或為自家護衛錯手所傷,更有那等劈砍之際,刀崩損目,若平白附加黴運,動輒得咎,不動亦死。

兩個運星星使聯手,得出這等結果,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是戚戚,若這等威勢落在自己身上,也未必能夠比那死了的大將好多少。

害人之法亦能害己,這才是敬畏根由。

一場接著一場戰爭,幾乎無縫連接,雖有休息之時,卻不能緩解人心疲憊,不過兩年,軍中便多有嘩聲,念及過往生活,自在無羈,哪似今日,軍法森嚴,可進不可出。

紀墨不曾與人說一句抱怨,直到在流轉軍中見到紀四哥:“你怎會在此?”

紀四哥一身血汙未曾清洗,依稀可見上場大戰痕跡,他沖著紀墨一笑,笑容朗朗,並無煩憂。

“戰事頻出,軍中缺人,便把我征上來了,本說早早逃到外域去,找個地兒藏著,哪裏想到,外域也不安靜,到底還是被征上來了。”

內域軍隊在外域征兵並不是頭一次,總是拼自家底蘊,那是傻了才那樣幹,能夠損耗外域之人性命的時候,那位戰星之主可不會手軟,後續征兵多是外域之人,也有星族人被征上來,大小能夠當個小頭目,不至於早早死在前線。

即便如此,其中危險,也是難以盡言。

紀墨神色凝重,紀四哥說得輕松,似不為此所苦,可生性自由,又真的自由了大半生的人,怎麽可能受得慣軍中約束。

“且到我身邊兒,其他的,余後再說。”

星使如同法師,皮薄肉嫩,除了身星那等個別星使也主體魄研究的,其他的都不太擅長打架,征調一兩個士兵做護衛用,也是應有之意。

如紀墨這個等級的,可有四個名額,他以往覺得征招生人不便,便只留了兩個充當助手,還空了兩個名額,把自家兄弟拉過來,應該不難。

“不必如此。”

紀四哥並不同意,他這裏已經有了一票兄弟,跟紀墨常年孤家寡人不同,他不肯舍了自家兄弟遠去,說好的同感痛苦,又怎能獨自富貴。

見紀墨沉了臉,很是堅決,又知他還有兩個名額,幹脆把自家兩個好友推出來頂上,“我一身武力,不怕什麽,倒是他們兩個,往常就四體不勤,入了軍中真是要了命了,不如到你身邊,多少能夠安定一些。”

紀墨不肯,只想把紀四哥要到身邊兒,紀四哥堅決不同意,兩人為之吵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紀墨妥協,同意他那兩個好友來到身邊兒。

兩人知道這名額是因了紀四哥之故,先行謝過,到了紀墨面前,又是道謝,紀墨看他們一眼,果真是瘦弱單薄之人,不及紀四哥多矣,可……

“你既然不肯跟我走,就要護好性命。”紀墨嘴唇動了又動,有些話到底是不敢說,只怕最後插旗,一語成讖。

紀四哥拍了拍紀墨的肩膀:“放心,我無事。”

他這一句又讓紀墨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這一場戰爭打了十年,紀墨隨軍十年,對運星研究多有心得,再回到內域,立見星煌,又是不一樣的感受。

專業知識點已經滿百,前路未斷,卻可走可不走了,紀墨早在當年便已經偏了正路,如今的他依舊是青年模樣,那改運之法已在自己身上用過,增運圖長生,他不是第一人,也不會是最後一人。

紀四哥死了。

邵南星死了。

那位同屬運星的星使也死了。

紀四哥托付給自己身邊的兩位好友,一死一傷,傷的那個一身殘疾退回內域,不知算不算是善終。

而紀墨,眇了一目,幾乎喪命戰場之上,如此退回,已經算是難得了。

手撫在星煌樹上,樹幹皮糙,與旁的樹木幾乎沒什麽差別,但那種感覺卻截然不同,手下似有余溫,如有血脈鼓噪,聯動為一,長久接觸,似有身化星煌之感,若有千言萬語,絮絮耳邊,不知何故。

“我等不了了啊!”

仰頭看著那戰星輝煌,其光若日,著實刺目,十年征戰,成一星之明,其暴虐之處,怕不遜色暴君獨裁,然而,有什麽辦法呢?

征戰第五年的時候,便有星使謀反,事敗,之後眾多星使才知道,戰星主戰,其謀劃布局之深遠,未必能夠前後五百年,卻也足夠鎮壓一世不服,正逢鼎盛之時,當真是神鬼辟易,不敢與之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