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這便是紀氏之術?”

足夠威嚴的聲音來自一個中年男人,對方端坐金殿之上,是人群之中唯一焦點,不僅在於其氣度,更在於其身份。

紀墨浮在書匣之側,看著那中年男人,一邊看,一邊想,啊,原來皇帝是長這個樣子的啊!

說到這裏,還真要為自己默哀一下,往常小民身份,不得見貴人也罷了,如今司天監星象師,標準的貴族出身,還是地位超然的星象世家,理應跟皇家掌權者更為貼近,卻也總是緣慳一面。

皇帝居住深宮之中,少有外出巡視,司天監中眾多星象師也懶得外出,朝拜之日,說是能夠見到,其實司天監只有監正能夠上朝,還要隔著不遠的距離,在那些重臣之下,普通的星象師還是無從見到皇帝面目。

少有的大典,皇帝的確會出席,可距離更遠了,遠到如同觀星,這等距離能夠看清楚那個衣袍斐然的是皇帝這種生物就不錯了,可沒有什麽分辨皇帝面目的機會。

如今,這才算是真正見到了這李氏皇朝如今的主人,皇帝這種生物。

就、挺稀奇的。

紀墨多看了兩眼,也就那兩眼罷了,皇帝並不是奇異生物,不會長得誇張獵奇,但那權勢地位帶來的熏染,總是不同的。

他似隱隱能夠感覺到一種刺得人皮膚如同針紮的“氣”,以皇帝為中心,不斷投射八方,若大日昭昭,其光耀人。

“正是,紀氏願獻此術,以待他人。”

送來書匣的有紀氏子弟,卻在後一個身位,前面的那個是那時候去過紀氏的官員,對方代為答話,明顯是搶奪了戲份。

紀氏子弟不敢吭聲,唯低頭表示恭順。

“如此,也罷。”

皇帝案頭積壓著不少公務,並沒有多少時間研究星象,對那特意未曾更換的書匣也沒有多少看重,勉勵了紀氏一番,大有“你等忠心,我已盡知”之意,之後就讓人下去了。

是紀氏子弟下去,那官員還未走,反而驅前一步,試探著問:“這紀氏之術……”

“觀星有術又如何,千年萬載之後的覆滅,與我何幹?”

皇帝的話透著一種“死後萬事空”之意,卻並非喪氣,瞥了一眼書匣,道,“只恨遺毒,幾潰我山河。”

這一句,讓紀墨一驚,現在皇帝的態度也很重要啊,若是因為預言之事對紀氏有所不滿……

“陛下慎言,為尊者諱。”

官員急忙勸諫,一句“為尊者諱”讓紀墨明白那“遺毒”之語,並非是說自己的,這才寬心。

可見啊,這皇帝當久了,那真是擋了下頭人的路,怪不得當今皇帝對先帝多有怨憤之語。

父親沒輪到當皇帝,他這個當孫子的直接從爺爺手中接過皇位,是好事兒嗎?對那些寡親之人,或是好事,但對父親多有眷念之人,便是大大的惡事了,再要偏激了說,非等著熬死我父,才與我家皇位,實在是多惡也。

這也跟這位皇帝的出身有關,珩王之後,最有人君之相的那位睿王,也是個標準的賢王模樣,最難得夫妻恩愛,只有一子,疼愛有加,這樣的人,母族沒實力,妻族難幫襯,再有一個長壽的父皇,基本上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事兒,除了有個賢德名聲,能有一些人的好感,朝堂上沒文沒武,憑什麽繼承皇位。

本來就等著太子繼位,自己或能再升一級,得一個兄弟加恩,哪裏想到太子被廢,緊跟著二哥上位,還沒怎麽樣,又被廢,還論了罪,事發太快,到最後眼看著又把自己逼到風口浪尖上了。

該怎麽辦呢?

紀墨憑空猜測,想必其人多有煩憂,本來就不是個健康身體,曾以“身有疾”為由不廣納妾侍的睿王,說不得便是思慮過甚,早早葬送了自己。

對現在的這位皇帝,曾經的睿王獨子來說,這簡直就是我爺爺逼殺我父的現實仇恨,偏偏,又不能報仇,最慪氣的可能就是皇位順序傳給了自己,簡直了!

不能恨,還要愛戴,表示自己的感恩戴德。

呵呵。

昨日老者和那紀氏弟子的談話之中便有涉及這位皇帝,說到當今愛記仇時那個表情,真個是一言難盡。

老者更是曾言:“心窄性偏,唯大事可托。”

大是大非上,對方能夠立得住,但別的事情,那可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這麽說吧,著名的李世民上位史,絕對不是他一個這樣做過,可成功的只有他一個,是他特別特殊嗎?只能說時也運也,輪到你躲也躲不掉,不是你的,照抄都沒好下場。

“罷了,收著吧,若有能為此者,賞之。”

皇帝一言而決,給了書匣一個重歸庫房的下場。

紀墨有些無奈,卻也還算滿意,所得如此,無憂紀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