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第2/2頁)

拉著紀墨的手走在上山的路上,青年有意讓紀墨吃吃苦,沒有抱著他快走,而是隨著他的步伐慢慢走,跟他念叨:“其實山上什麽都有的,紀長老都為你準備好了,這些東西,可以不用帶的……”

“你跟我爹不熟吧?”

紀墨一句話直指中心。

“呃,紀長老並不負責教授弟子,我是……”

青年有些不自在地說,還沒說完,就被紀墨打斷了,“如果你跟他熟悉,你就知道,他是不會考慮這些東西的。”

這幾年紀墨是怎麽過的呢?

無意訴苦,不想說叔叔嬸嬸對自己多不好多不好,他們也有自己的孩子,偏心肯定是偏向自己的孩子,而紀長老送下來的只有錢,那麽,這些錢買什麽不買什麽,都是他們來決定的,作為不受重視的那個孩子,紀墨不想再穿打補丁的衣服,不想再撿弟弟不要的東西,想要得到父親給的實惠,不可以嗎?

答案是,不可以。

這種本應該天經地義的事情,因為他是被托付給叔叔嬸嬸撫養的,就不可以越過他們的孩子,不能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所得如施舍,這才是寄人籬下的困苦之處。

無需說什麽,無需指責,無需打罵,只是這樣的態度擺出來,該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也會在一次次希望落空之後了解到自己是怎樣多余的存在。

很多事情,想起來都覺得荒謬,比如說女兒把兒子托付給母親養,每個月除了學雜費之外還給了不菲的生活費,可這些生活費最後能夠落到兒子身上的能有多少呢?早餐一塊錢,只夠買個餅,最多兩塊錢,加一杯粥而已,其他的呢?

沒有了。

母親說起來還總要說自己幫女兒養外孫是多麽辛苦,外孫多麽多麽費錢,如此種種,可,每次連必要交的學雜費都不願意拿出來,每每取出,如同恩賜,非要讓人伸著手等著……

心中有一種隱痛,以為早就遺忘的事情被相似的現實提醒,恍然,其實好像也沒有那麽幸福。

寄人籬下的小可憐,那短暫的幾年,那仿佛遺忘的夢幻泡影,那被人標榜著成為他人功績的“成長”,沒有人知道,在看到別人春遊帶著大包的零食時,他帶著一包小小的幹果片感覺到多麽地寒酸,從頭到尾,扁扁的書包從未被打開,那一包零食白白跟他跑了一圈兒,在獨自走回姥姥家中的路上,他拆開了包裝,一片片吃著,不到十片,很好吃,卻也只是甜在嘴裏。

吃完後,有些甜膩,看著不遠處的小賣鋪上的各色瓶裝飲料,卻沒有挪動腳步,他身上,連買一瓶水的錢都沒有。

出門的時候是怎麽說的,哦,“在家吃飯,外面的東西不好吃”“學校搞什麽,這麽麻煩”“小孩子不要拿錢,丟了怎麽辦”,大人們總有理由來鉗制一個小孩兒,而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幾天後表弟的春遊,一大包的零食,吃的喝的全都有,還生怕不夠給了錢,讓他在外面自己買。

菜價貴了,米面油漲價了,總有很多理由讓他的生活費年年漲價,可他每日所食,當有一次姥姥把表弟吃剩的餛飩加了些熱水端給他的時候,他終於無法忍受跟母親打電話告狀。不應有恨,可,親人之間又何至於此。

難道母親給的錢讓他吃不起一碗新鮮的餛飩嗎?

被母親接走之後,夏日裏批發來的雪糕終於可以隨便吃了,不似以前,連手都不敢伸,只怕舅媽去拿雪糕的時候來一句“怎麽這麽快就沒了”活像是在指責他貪吃。

每次取用那些他們說可以隨便拿的東西時,好像自己都是在做賊的心理負擔……那些想起來猶覺錐心的童年陰影,實在是……

“我能怎麽辦呢?總要承擔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壓力。”

故作深沉地一嘆,紀墨逗笑了那個青年,對方的神情放松了些,開始給紀墨這個不像小孩子的小孩兒多說幾句了,言語之中不免說到一些從婦人那裏聽說來的話,“調皮”之類的。

“我當然應該是調皮不懂事,甚至頑劣的,不然,怎麽能夠凸顯他們撫養我的勞苦功高呢?”

紀墨忍不住又帶出些嘲諷的意思,就因為寄人籬下的那幾年,他就總要在姥姥面前低頭躬身,養恩啊,呵呵,養恩,他該記得的。

時至今日,猶不喜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