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紀墨早就知道,技藝跟道德之間是不存在等號的。

他的師父們,都有些自身的問題,自私自利算是最輕微的,如這等把其他人的性命當做隨意取用的實驗品的做法,不得不說,這種實驗的確有助於蠱毒的研究進步,但對其他人來說,他們的人命又算什麽呢?

在冥冥之中就淪為了實驗品,還不明白為什麽突然得了那樣的“病”?

這種潛藏的惡意甚至都不能說是惡意,因為麗跟他們無仇無恨,根本目的也不是看著他們淒慘死去,而是看著他們中了蠱毒之後的反應如何,方便自己對蠱毒的研究做出進一步的調整改正。

你的死亡,是其他人進步的階梯。這條用屍體鋪就的道路,走過的人會對屍體感到仇恨嗎?

不。

那麽,會感激嗎?

也許。

起碼,在麗身上是看不到感激的,她的狀態更像是在炮制那些毒蟲。我把你放在這裏,你就應該在這裏,如果不聽話就要被弄死,聽話了,也許就能遲點兒死。

這是一種孩子式的擺弄,如撕掉昆蟲的翅膀和腿腳,不存在什麽惡意善意的分野,就是純粹地想要這麽做,然後就這麽做了。

想要看飛行的昆蟲爬著,便撕去翅膀,看它們爬行的姿態,想要看爬行的昆蟲不再動彈,就撕掉腿腳,讓它們猶如人彘,一動不動,安靜如蛹。

更可以拔掉那些觸角,紮瞎那不一樣的眼睛,看它們那時候的姿態,還可以割開它們的腹部,看其中藏著怎樣顏色的液體。

想要看到的是姿態,是顏色,是不一樣的感覺,於是就那樣做了,不會去想這個過程中,它們是不是會疼痛,又該怎樣生活,哪怕半途扔下這樣半死不活的昆蟲不管,也不會去想它們是不是會成為螞蟻的晚餐。

有的時候,還會專門把它們送到螞蟻窩前,看已經被摧殘到不能行動的昆蟲如何在死亡的逼迫下苦苦掙紮。

臉上帶著笑,眼中滿是好奇,就是想要看看而已。

“不可以用別的嗎?別的小動物什麽的。”

紀墨嘗試著問,聲音有些低,似含著怯意。

對一個動輒收取人命的人,哪怕是母親,似乎也……這種行為不應該是對的。

“用了蠱,肉就不能吃了。”

麗皺著眉,回答著紀墨的問題,這是她不用小動物的原因,寨子裏想要吃肉,只要有會打獵的人就不難,麗並不饞肉吃,但她不喜歡浪費。

某些隱含的話讓紀墨理解到了,人肉不能吃,起碼這不是麗會喜歡的,所以人命拿來實驗蠱毒剛好,多余的骨肉還可以給蠱蟲吃,怎樣都不浪費。

小時候,就是這樣學成的嗎?

還有些話,堵在嗓子眼兒,不知道該怎麽說,紀墨還是覺得這樣不對,卻又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想當然地去批評麗,她接受到的教育是可以的,那麽,該怎麽更正這樣的教育呢?

確實是需要實驗品的。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裏,這是繞不過去的一點,就好像學醫術的必然要醫治病人一樣,學蠱毒的,若是不用來給人下毒,那麽,這項技藝的作用又在哪裏呢?

蠱蟲好看?可愛?有趣?好玩兒?還是它更神秘呢?

紀墨呆住了。

“別亂想,好好看,錯過了就要重來了,你來看看,這是哪種蠱的效果。”

麗扒拉了一下紀墨,讓他看著街角的那個人。

那人是一個男子,他臉上帶著痛苦的病容,一手捂著肚子,像是有什麽不舒服一樣,周圍有人看到了,有人過去問他是否需要幫忙,有人則遠了些,怕被什麽病傳染上一樣。

紀墨收斂了心神,認真去看,看不出來。

很多蠱蟲都是吞服的,也就是說吞入腹中才會起作用,而作用的最初,都是疼痛,可能疼痛的程度不一樣,但都是疼痛,那是蠱蟲在其中吞噬內臟造成的。

想想看人體內的結構是怎樣的,稀薄的生物知識似乎被喚醒,人體的內臟分布圖並不是太難記憶的,紀墨回憶起來了,吞入腹中,就是從食道落入胃中,如果僥幸沒有被胃酸溶解吸收,那麽,下一步就是從胃壁開始向外突破,根據蠱蟲特性不同,所在位置不同,突破的方向也會有種種不同,而同樣的結果就是胃壁破了洞之後,必然會有胃酸流出,胃酸也是能夠溶解和汙染其他內臟的,也就是說……

只要想到那種畫面,紀墨就覺得不忍再看這個人的下場,胃穿孔的疼痛程度該是怎樣的呢?

胃酸溶解內臟的痛苦又該是怎樣的呢?

還要伴隨著蠱蟲的啃食。

這是一場賽跑,蠱蟲在內掙紮求生,不被胃酸溶解,不在裏面憋死,就要自己求生,啃出一條向外的通道來,而人呢?若是不想死,就要加速傷口的愈合,如果可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