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匠人之中也是有鄙視鏈的,報名之後,有人見到紀墨就問一句:“你就是紀師傅那個關門弟子?”

“是,我就是。”以為要迎來挑釁或者怎樣的紀墨之後得到了熱情的招呼,可緊跟著,在他之後報名的那個好似就備受冷落一般,後來才知道,對方的傳承並不是那麽硬,這就像是在一個階層之內,比拼誰的後台根基更深,當然,這種比拼在上頭的人看來,也有些好笑就是了。

可不得不說,選人的時候,上頭的人也會對比這些“後台”,然後再給他們分配合適的位置。

有賴於紀師傅的好名聲,紀墨並沒有招到什麽敵對,一群漢子,熱熱鬧鬧聚在一處說說笑笑,很快上官分配完任務之後,就開始幹活了。

這一座虹橋所在的位置,正在紀墨上次去看的不遠處,堤岸經過緊急修整,已經稍稍能看了。

負責此次虹橋建造的是一位姓張的師傅,張師傅也是家學淵源,不過是北地人,官派的,平時負責的都是一些皇家建造的大項目,這一次來這裏,算是紆尊降貴了。

他的官話說得很好,渾身的氣派,像是那些讀書人一樣,有點兒官樣子,據說他這個大匠還真的是有品級的那種,普通人眼中也算是官了,但這個品級跟朝堂諸公的品級顯然不是一回事兒,在那些人面前,他還算不得什麽,但在這些地方小吏面前,他就能拿捏一些派頭了。

張師傅不是會欺負人的那種,得了差事,直接就安排起來了,詢問了他們這些造橋匠都擅長什麽,又出了些問題問人,得到答案還算不錯,就交代一些重要的活兒,連問題都聽不懂,就指派簡單的活兒,反正最後他拿總檢查,總也不會讓人蒙混過關就是了。

紀墨這裏也得了個問題,直接問的就是拱形的契合問題,之前在心中早有預案,這會兒回答就頗為自信圓滿。

見得他侃侃而談,張師傅捋了捋胡須問:“以前造過虹橋?”

“那倒不曾,只是早有腹案,希望能夠參與而已。”

紀墨到底是學過文化的人,跟土生土長的粗笨漢子還是不同的,哪怕他並沒有刻意彰顯這種不同,給人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那是一種氣質上的凸顯。

“那你就說說,若是你來造,該是怎樣的。”

張師傅直接問了一個很寬泛的問題。

這種問題,可以有兩種回答,一種是偏文的,直接說一些願景之類的,好似別人問一個未來想要做什麽,不說當老師當高管,直接說想要天下大同之類的,聽起來就很高不可攀。

一種是偏實的,回答具體該如何做,把每一個磚塊兒落實到怎樣的位置上,該采用怎樣的結構,怎樣的方式固定之類的,算是技藝上的解說。

紀墨選擇了偏實際角度的回答,並不顧忌周圍很多人在,直接說了自己對虹橋結構的預想,張師傅聽得微微點頭,造橋的技藝,說簡單了,也不過是造出東西能夠橫跨河面連接兩岸而已,具體是怎樣的形態,需要用到怎樣的方法,哪怕是東拼西湊的,能走能用就是好橋了。

“先到一邊兒,一會兒再說。”

張師傅沒有直接評價他回答的好壞,而是讓人等在一邊兒,又開始問之後的人,等到所有人都問過一遍,安排了差事下去,這才把還沒有差事的紀墨叫到身邊兒,“你就跟著我。”

“是。”

紀墨聽出這其中有栽培的意思,臉上泛出點兒喜色來,虹橋雖好,可工程太大了,又是這許多不熟悉的人,還真不是他想要造,就能一下子拿起來的活兒,這可不是建造陵墓的時候,還有一名將軍領著士兵守著足夠震懾眾人。

能夠被官家指派過來的人,別的不說也都算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匠人,這些匠人不敢跟官府頂牛,卻敢跟同行不對付,一件事兒安排下去,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後完不成,肯定是總領的過錯。

紀墨年輕,名聲也多半是仗著紀師傅的名聲,自己還沒正經造過幾座橋,在同行之中得到認可,這樣的他,想要總領虹橋建造也是不可能的,官家敢任命,他都不敢接,誰知道這些人萬一不對付了能夠鬧出什麽來。

人心從來不可淺量。

如今跟著張師傅身後,看著他做,從中學些門道,也是好的。

造橋匠這項技藝之中,專業知識點數除了包含迷信相關之外,還有的就是禦人之術了,不多,只是些許,但這種知識能夠加點的原因本身就說明這不是一人之力可完成的事情。

紀墨在這方面算是個弱項,還真是要跟著好好學習才行。

這一學,就是十一年,其中經歷了很多事情,最為糟糕的一件事情就是某位造橋匠因心懷憤懣,偷偷在建造過程中減料,導致最終對接之後的虹橋沒有撐過十人行便塌了,這樣的結果,讓張師傅差點兒被論罪,好在很快有人舉報,查清楚並非張師傅之故,他這才得以負責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