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紀墨當年的理科成績,真的是不提也罷,偏偏,現在所要用到的這些個力學問題,“突然明白為什麽當年老師們總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了,這分明是從今至古都不怕啊!”

學習技藝至今,師父們各有所長,若說人中龍鳳,恐怕不符合當世對“龍鳳”的看法,可在紀墨看來,無論是沒學過數理化就懂得測量的,能通過某些物質疊加反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的,還是看一眼就知道該怎麽排列結構符合拱券受力圖的,都是人才。

這樣的大能,放在古代可能不太顯,就是謀生的本事,好像只看顏色就能判斷火焰溫度一樣,這些生活經驗似乎也是能夠積累的。

但,若是放在現代,尺子都不用就知道角度什麽的,很難不讓人驚艷當場,就好像那些閉著眼睛翻字典,就能正正好翻到所要的字的,若說只是經驗至此,似又少了些令人側目的玄學色彩。

這些師父們,無論是記憶力,還是某方面的才能,都有獨到之處,值得人學習,可某些類似天賦的才能,又真的是學習也學習不來的。

好在,經過一個世界又一個世界的學習,紀墨發現自己也鍛煉出來一點兒類似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天賦來。

也許記憶力真的可以後天提升的?

不確定地想著,看著中間幾乎已經定下的拱券結構,紀墨開始在心中模擬這兩邊兒對接的楔形磚塊兒會讓兩端承受多大的壓力,由二力平衡條件知拱券對一邊支撐物的壓力為……

很多公式已經記不清楚,甚至符號都不是那麽確定,紀墨重新用符號表示,然後在地上塗塗畫畫,依照還記得的公式,試圖往上套用,從而得出一邊兒所承受的壓力是多少,知道了具體的數據,似乎才能定下地基到底該是怎樣的才能承受……

“這是什麽?”

紀師傅好容易閑下來,總覺得腿邊兒少了點兒什麽,扭頭一看,紀墨正蹲在地上,拿著小樹枝在沙土上畫著什麽,他的手不久前才弄了泥巴,這會兒泥巴幹涸,倒像是大人那已經皸裂的手紋一樣,看起來平添一份蒼老感。

他是知道紀墨愛幹凈的,飯前飯後,便前便後,只要有條件,恨不得總是在洗手,看到他這般,還以為是什麽重要的事兒,想到他之前畫過的拱橋結構圖,莫非還是那個?

走過去看了看,竟然是鬼畫符一樣的東西,不明字符像是不會寫字的圈圈叉叉代替品,然後又是這個又是那個,竟是看不明白任何一個,紀師傅看得眼暈,問了一句。

紀墨擡頭,看到紀師傅,眼中全是崇拜:“師父你是怎麽知道會承受多少力的?多大的力被分攤開,……”

一個又一個的力學問題等待已久,古今對力的看法,在不知道那些公式的時候的計算方法,紀墨很有興趣。

紀師傅聽了,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看了看左右,造橋有一段時間了,剛開始的熱火朝天已經冷卻不少,這會兒正是大中午,吃飯的吃飯,閑聊的閑聊,抓緊時間睡覺的也有,沒有幾個在看他們,過了最初的新鮮勁兒,村中那些看熱鬧的也不常來了。

“什麽力不力的,祖祖輩輩都這樣建,咱們也這樣建。”紀師傅這般說著,給紀墨吐露了一句實話,“多寬的水面、多急的水流造什麽樣的橋,都是一式的,咱們照著成功的造就是了,不出錯就可以了。”

這種態度……竟是全憑經驗?照例敷衍?

紀墨有些不敢相信,他已經在心中為紀師傅腦補出了厲害的金手指,什麽看一眼就知道尺度什麽的,現在這種,好像神話破滅,還透著點兒得過且過的意思,他的師父,難道不應該是這一行之中最厲害的人嗎?怎麽就這樣!

似有些難掩的失望如烏雲遮住了眼中的光,紀墨那仰著頭,如向日葵望著太陽的姿態也跟著蔫吧下來,眼看著就要垂下頭,又聽到紀師傅說:“這麽多人看著,不能試錯的。”

隨著這一句,壓在紀墨頭頂的手也多了幾分重量,輕輕拍了拍他,用大人經常會敷衍孩子的口吻說:“你以後就知道了。”

紀墨不是真正的孩子,有些東西想不到只是沒往那裏想,得了紀師傅的提醒,又有什麽想不到,不必以後,現在就知道了。

眼睛眨了眨,頭上的大手離開,紀墨也想明白了,成也名聲,敗也名聲。

到了紀師傅現在的位置上,他造橋必成的名聲也就意味著他不能夠去創新,創新哪有不失敗的,每一項創新之前可能都有無數的失敗鋪就階梯方才能夠登頂,可若是紀師傅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耗費了這麽多人力物力,最後沒等建成橋就塌了,結果會怎樣?

好的名聲鑄就起來不容易,毀起來卻只需要一件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