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第2/2頁)

“不知道先生可說了你們到時候住在哪裏?還在道觀嗎?京都之中可有哪些道觀?還是在馬家,我聽聞……”

楊瑉和李遠載兩個都是八卦的能手,不過一個是格外接地氣的那種八卦,另一個就透著些高深莫測的感覺說消息,從兩人那裏,紀墨倒是聽到不少事情,知道紀墨要去京都之後,兩人都似更親近了幾分,不忘跟他說京都景色多多,名士多多,定要去拜訪之類的。

把自己的願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如果他人達到了,好像自己也能稍稍滿足一樣,果然還是小孩子,連野望都不確切。

為了這段同窗之誼,紀墨答應了不少,要去某某地看看,有機會見到某某人,也要好好看看之類的要求。

反正畫畫也不是閉門造車,總要外出采風,起碼要看到足夠多的風景,筆下才不會是千篇一律的花草樹木,那些據說有名的地方,多是風景不錯,有機會,紀墨當然要去看看。

“……到時候我們同去啊!”

“——好——還要看先生……”

王子楚叫不出那個“舅舅”,他的心情沉重,往常會為了紀墨的言語而露出好奇之色期待之色的眸中,一片化不開的墨色。

“是啊,還要看你們的安排,去了京都,就是當吉祥物,也會有很多事情吧。”

紀墨推己及人,紀父羅列的若幹行程並未與他具體說過,但也說了要拜訪叔伯之類的人物,那些叔伯有的是親的,紀家的,有的就是近的,紀父交好的朋友,再有些就是遠的,名士名人之流,總也有個大聚會之類的場景,需要拜會刷個臉熟什麽的。

玄陽先生的計劃是什麽,紀墨並不知道,卻能想到必然也是要讓王子楚在京中露臉的,如此才能讓他從暗處走到光下,以後那些人便要算計也要悠著點兒,免得被人戳破都不好看。

有些東西,就像是一張遮羞布,它可以輕薄透小,但不能沒有,若是那個對王子楚下黑手的繼室被人揪住了害人的把柄,宣揚出來,那可是把王家的面子也扒了下來,扔到地上踩了。

到那時,先饒不了她的,必然是王家,所有算計,就此落空,必是一場好戲。

紀墨能想到的就是這樣大面兒上的,但具體怎樣做,恐怕玄陽先生還有計劃,也需要王子楚好好配合。

“師父不用多想,好好配合先生就是了,先生必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嗯……”

幾乎是氣音,軟而無力,似有什麽正在把人往下拖,讓他再不得冒頭呼吸外面的空氣。

“師父不要不開心,即便是到了京都,我也在的。我一定盡快去找你,我們還在一起畫畫!”

紀墨拉住王子楚的手說,觸及掌心,才覺一片冰冷,雙手不由分說捂了上去,換得王子楚一個淺笑,回了一個明媚的笑容,“新地方,也有故人,是不是感覺就會好很多?”

他以為王子楚是害怕面對陌生的環境,他以為……許多年後,想起這一幕的時候,紀墨恨不得沖到過去,打醒那個傻乎乎的自己。

不經他人苦,莫勸人大度。他倒是沒勸王子楚大度,他只是……只是在他已經被人逼到懸崖邊兒上的時候,告訴他,那個人對他很好,他給他安排的都是好的,他該聽從的,哪怕,是跳下懸崖。

這種,跟做人幫兇又有什麽區別?

他是沒親手害人,卻是助紂為虐,哪怕這種虐放在當世看,都不會被人詬病,反而得到贊同,但,王子楚是不同的,這件事於他,也是不同的。

不去報仇,不是不恨,而是放過了自己。

當有些人拿起刀,未曾傷人一分,已經自傷九分,與死無異了。

逼和尚吃肉,逼道士還俗,逼、人……“殺”人……每每想到此時,想到此事,想到這一天的種種,紀墨都會懊悔自己當時為何不能細心覺察,他是否也在為一個復仇的戲碼而雀躍,他希望看到的公正,是否又是王子楚真心所求呢?

道不同,這勉強來的師徒緣分,終究是短了。

他畫著致郁的畫作,心中卻是存著一片凈土的悲憫,願求一個自在,得一個解脫,他的目光看著畫紙,也看著畫紙之外的廣闊天地,看著未來。

他說著寬慰的話語,心中卻滿是以牙還牙的兇戾之氣,只為一個自己以為的公平道理,就要把人推入其中……他的目光看到的是過去,看到的是自己眼中的現在,看到的是自以為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