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舅舅……同意了?”

直到玄陽先生離開,王子楚都還要倒不倒地站在紀墨身邊兒,沒回過神來的樣子,剛才緊張太過,他的額上全是汗水,這會兒眨眼間落到眼裏,蟄得淚水直流,頗顯狼狽,便是這般,他還努力睜著眼,回看紀墨,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嗯,同意了。先生也是希望我們好的。”

不管這統一戰線多麽弱不禁風,但那個時候王子楚能夠站出來表態,顯然才是玄陽先生松口的原因,親人麽,總是這般,也許嘴上會把你罵得恨不得鉆到地縫裏,心裏頭還是希望你好的。

呃,大多數親人。

“嗯,好,好……”

王子楚拉緊了紀墨的手,從中似乎獲得了支持,又或者某種真實感,眼中重新煥發出光彩來,“走,我們去畫畫。”

志同道合的同道中人的出現,讓王子楚又對畫畫有了極大的熱情,步態都有些雀躍,紀墨見狀也沒反對,本來就是要來學畫的,師父更投入,不是正中下懷嗎?

一拍即合的兩個直接往後面王子楚的院子去了,玄陽先生聽到消息,只派人收拾了那些拜師禮,一並收入庫中。

這等俗物,是他那個外甥不會理會,也料理不來的。

等到紀父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成了定局,嘆一聲婦人蠢毒,只道繼室之心,排除異己,也沒說什麽,反而希望進一步拉近跟玄陽先生的關系,既已如此,這等道人,交好也利於揚名。

事後,紀父也不曾斥責紀墨,反囑咐他好好向學,連他所畫如何,他之師所畫如何都未要求一觀,可見時下於畫作之上多不看重。

那些卻也都是後話了,現在,紀墨跟著王子楚來到院中,對方心情激蕩,一時不能平復,在桌前拿筆站了一會兒,點墨滴在紙面,汙了白紙,他忽而把筆塞入紀墨手中,“你來畫,我要好好教你。”

那份當師父的責任感似乎被喚醒了,王子楚的雙目發亮,看著紀墨,似乎是鼓勵一般示意他換位到桌前。

紀墨上前,拿著筆,在王子楚伸手要將那頁已經汙了的紙張挪開的時候,伸手按住,“不必,我的畫本來還不好,便用這紙,以免浪費。”

“也好。”

王子楚不止一次被限制畫畫,於筆墨紙張上,雖不知耗費幾何,卻也有珍惜之意,聽得紀墨如此說,愈發贊賞,問他:“且畫山水?”

他昨日給紀墨的那幅畫,便是山水畫,作畫之時,紀墨便是旁觀著的,後來又拿回家中,必有觀看,若要再畫,也算是照貓畫虎之意,不必求全,山勢水波,應有些所得才是。

讓紀墨先畫,便是查他所得如何,之後才好改進。

“於家中未曾習練,師父觀之勿笑。”

不必問,紀墨就知道王子楚是第一次當師父,教導的方法未必循序漸進,對他讓自己直接畫一幅山水畫的要求並不意外,時下若有人教導畫畫,可能也多是如此。

就好像習字一樣,不從單一筆畫開始,一筆一畫地教授,而是直接寫出整個字來,甚至是一頁文字,再讓學生臨摹,不是描紅,而是臨摹,筆法走勢,筆端轉折,全憑眼手合一。

習慣了這樣的教授方法,再看王子楚這般要求直接作畫的教授,也不過是大同小異,把一頁文字換成了一幅畫作罷了。

紀墨腦中還記得昨日所見的山水畫,回去之後,收藏之前,他也以指做筆,淩空描摹過,其中筆墨濃淡還不好掌控,但回憶著王子楚落筆時候的種種順序,似乎也能描繪出幾分味道。

此刻,沒了原畫作為憑依,全憑腦中所記,要畫出一模一樣的山水是不可能,但那山水的線條倒是可以仿照一二,留些意思出來。

這般想著,紀墨很是認真地盯著紙面,筆尖輕觸,徜徉若順流,水勢必有波,皴擦走山疊,堆積磊石層,勾點添林木,淡染花葉深,濃墨添雄奇,淡墨加光暈,雲山若有煙,近水無魚蝦,大筆塗重彩,小筆勾葉紋……輕輕一觸點花蕊,又做細絲連根須。

紀墨畫到一半的時候,手背上覆上了王子楚的手,他的手還有些微潮,彎著腰,捉著紀墨的手,在他已經畫好的地方做出添減,墨濃之處,無可落筆,或在旁添加虛線,以增水之多變,或加水色,暈分濃墨層次,若墨色化於水中,模糊了平直的邊緣界限,更添鮮活。

等到這一半改好,王子楚松了手,讓紀墨繼續畫,紀墨看了看,他本來就不準備畫多復雜,不過是依照還記得的筆法,稍稍模仿罷了,但經過這樣的修改,卻有畫龍點睛的效果,讓這幅畫更靈動了幾分,剩下的,或可畫些復雜的。

知道王子楚是在用這樣的方法教他,直接於他的畫作上修改,讓這幅畫更好的意思,紀墨也不介意,反而更想借此機會多學一些,於是,本來不準備畫的花葉等物,也都漸漸出現在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