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鮮活,卻……寂寂。

第一眼的驚艷之後,便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於心中升騰,像是什麽東西壓在心口,喘不過來氣,感受不到本應該存在的美好。

明明是一幅非常靜謐美好的景色,盛放的荷花,舒展的荷葉,還有那似乎帶著幾分靈動之姿的蝴蝶,可,荷花若即將走向死亡,荷葉若即將沉溺水底,連那孤零零一只蝴蝶都若即將凋零的落葉,透著一種死寂的味道。

紀墨的畫作,固然是小學生文筆,幼稚而單調,濃烈色彩無一差別,沒有什麽意境,也不帶什麽生氣,但這時候再看,卻也只能說是刻板,不能說是“死”了,甚至對比之後,比起長和師兄那幅畫引起的死氣彌漫,他的這幅竟然一下子被對比出無數的活氣兒來了。

稚兒懵懂,尚可成長。年邁體衰,即將死亡。

前者或還有一份希望,後者卻只能日暮西斜,那種無可奈何的絕望彌漫開來,若天邊的一片晚霞,看似美好卻又令人不由得受到那種要把所有都在此刻傾注的強烈感情的沖擊,不覺就會同樣心生絕望。

忽然,紀墨明白了為什麽長和師兄的畫作不許人看,畫好後直接就毀了,可能他也知道這種畫作對一些人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許是紀墨看的時間長了點兒,長和師兄忽拿筆就著未幹的墨跡,迅速塗抹在畫作上,揮灑幾筆,畫作便已經成了一團黑。

紀墨抽離視線,看向長和師兄,對方也看過來,眸中難得有幾分波動,情緒一時也似濃烈起來,讓他分辨不清楚是在擔憂還是要辯解,他的嘴唇蠕動,卻沒說什麽。

“師兄的畫作真的很不錯!”

紀墨這一句話打破了兩人對望的沉默,長和師兄聽見他說話,似乎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臉上的表情都不那麽僵硬了。

“還未請教師兄姓名。”

之前若說只是一絲希望,現在紀墨已經有七八分把握這位長和師兄就是王子楚了,這種畫畫功底,是他以前見過的那些畫作難以啟及的。

以一階世界的難度而言,似乎,有些高了?

紮紙,鑄劍,雕刻,制琴,藥植,釀酒,機關……哪怕是巫祝那種玄學成分,都沒“附魔”到這種地步啊,畫上那種意境,都不像是天賦了。

難道去了一趟二階世界,再回來會被暗暗提升難度?還是說本來自己對“畫師”的理解就過於淺薄了,被現代的慣性思維所誤導,又或者一上來就是“師”的概念,本來也意味著一些不平常之處?

總之,這種致郁效果,應該不是自己需要學習的吧?

“王子楚。”

長和師兄的回答給了紀墨一種靴子落地的感覺,果然,若是這種水平都不是正主,那麽他真的不知道正主該是怎樣的了。

根據以前的經驗,紀墨一直推斷,被系統選為師父的人選,算是本世界某項技藝的頂層了,這種排行他們自己都未必清楚,但被系統量化之後,就成了直觀的師父人選,可以理解為“要學就要跟最好的學”那樣子。

之前種種,除了巫祝算是摸到了官二代的門檻,前面的那些,總不過是匠人水平,按照古代世界的普遍規則,尊貴有限,即便是鑄劍師的時候,所到的也是鑄劍師時代沒落之際……

呃,沒落之際,所以,這次的畫師也一樣嗎?

不見高峰,先見低谷?

等等,市面上流傳的那些畫作不多卻也不是衰敗的樣子,更何況,畫師這個職業還未曾具體化,怎麽就沒落了呢?

又或者,是這一種畫的流派沒落了?

以前也沒聽說過還有這種感情強烈到渲染觀看者的畫畫流派啊,所以……

紀墨的腦中一時冒出很多念頭,表現在外,竟像是看著王子楚呆住了。

對方似又有幾分擔心,遲疑著伸出手來推了紀墨一把,像是要把他喚醒一樣。

紀墨醒過神來,忙施了一禮:“此等畫技,神乎其神,我願拜你為師,學習作畫,還請賜教。”

又是一禮,長躬以誠。

“拜師?”王子楚發怔,像是不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一樣,看著紀墨,既不去扶他直起腰身,也不給回復,好一會兒都沒動靜。

長躬著實累人,紀墨見王子楚這般,似乎禮儀上有所生疏,便自己直起身來,說:“正是,我於畫畫上一向頗有向往,如今能夠得見這等畫作,實在是驚為天人,不可錯過。倉促拜師,實在冒昧,大禮容後補上,還請諒解我這片赤誠之心。”

這話透著幾分無賴,非要先做成既定事實,再補禮的樣子,紀墨對王子楚的了解只有小道士口中的那些,再就是現在所見,這屋中擺設稀少,很難判定王子楚是怎樣的出身地位,在這道觀之中又是何等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