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不必管。”

庭院之中的花朵基本上都是自由生長類型,現在的人們忙著活命都忙不過來了,哪裏有時間去修建花木,有關這方面的知識還沒有形成體系,至少現在沒幾個人會在意這些。

連大人,他站在花前,目光都不是落在花上的,看向屋檐之上的那一方天空,對紀墨說:“你還沒明白巫祝該做什麽。”

巫祝包含著兩個概念,“巫”溝通鬼神,“祝”溝通天地,這兩者,可有一個是跟大王有關?

天地鬼神在前,人間大王又算得上是什麽?

語氣平淡,似還有一分譴責,包含的卻是某種蔑視,猶如上次大王派人來問話,詢問大人是否能讓那女巫成為巫祝,大人的回話就是一個“不許”,不是“不可”,而是“不許”,那種似有一分命令的感覺呼之欲出。

紀墨品味著這句話,想著之前的那個自己覺得有些不夠恭敬的回復,忽然明白過來,自己把大王的位置想得太高了。

現代人對等級制度觀念不深,沒了叩拜之類的禮儀,某些東西就不是那麽深入人心,看到歷史書上對古代的種種描述,尤其是對等級制度的強調,心中就先有了一個概念,如大王這樣的國家統治者,必然是至高無上的。

然而,這個世界上,真正至高無上的只有天地,連鬼神都不敢僭越,那命名天地鬼神的巫祝,又算是什麽呢?

長存敬畏之心的普通人尚且知道敬畏天地鬼神,對巫祝而言,天地鬼神又算是什麽呢?

啊,這個日子是做什麽的,我解釋的。

呐,這個鬼神是幹什麽的,我命名的。

在一點點補全那偌大的鬼神譜系,完善這個鬼神之間的關系網的時候,掌握著最終解釋權的巫祝的心裏在想什麽呢?

是敬畏嗎?

紀墨敢說自己沒有,他只是覺得有些趣味,並且似乎有些可笑,像是某些黑色幽默,自己畫出來一個神,然後自己叩拜,有多少人會覺得那神真的就是神呢?

若以己心推之,把巫祝的敬畏打了折扣之後,連天地鬼神都不敬畏的巫祝,他們又怎麽會真的擔心人間大王的舉動呢?

這種心理層面居高臨下的蔑視感,是完全不會去考慮現實中有多麽明顯的實力對比的。

“我知道了,除天地鬼神,別無所畏。”

不提“敬”,人活於世,該有的尊敬總是該有的,敬人敬己,是一種態度,而非謙卑,至於“畏”,無論如何,總還是應該有個懼怕的,否則,豈不是無法無天了?

見到紀墨這樣回答,大人微微頷首,似乎有些滿意的樣子,道:“如此方為巫祝,天地鬼神不絕,巫祝不絕。”

所以,是否被大王待見,根本是無所謂的事情,若是這位大王有能耐推翻天地鬼神,成為新的天地鬼神,難道就不需要巫祝了嗎?

還是一樣的。

某些傳承,大人很有自信地微笑,總不是那些人能夠掌握的。

大王啊,能夠會用人就很不錯了。

朝中與女巫對著幹的大臣不少,他們都知道女巫的根底,就是某個被滅族的家族自家豢養的女巫。

不同於巫祝這種一國只有一個的職位和存在,如女巫這等小巫,權貴人家,多有豢養,他們自己平時有個什麽事兒,不可能勞動巫祝去做,便會動問這樣的小巫,因男巫養在家宅之中多有不便,女巫便因此興盛起來。

便是權貴人家的婦人,也多有探問女巫諸事的。

這女巫便是一戶人家養起來的,據說還是那戶人家的奴隸所生,奴隸所生的還是奴隸,成為女巫,就算是逆襲成功的典範了。

起碼在這個時代如此,但也沒人看她成功就高看一眼,便是那些跟她同出底層的也不會覺得她的路好走,上頭的人更是看不上這樣的卑賤出身,名不正言不順地當個女巫就是她的終點了,想要光明正大為大王的妃子,都是不可能的。

在這種限制下,對方竟然還能把手伸到朝堂,一方面是大王的縱容,一方面,應該也有其自身的能力了。

作為司巫,紀墨行走在各個祭台之間,跟那些大祝小祝來往多了,聽到的也多一些,尤其一些女巫,更是不屑對方所為。

“不過是女巫,竟然也敢如此,真是不敬。”

別看女巫們平時做的一些事情都不那麽恪守清規戒律,但她們的內心同樣是虔誠的,這是一種信仰而帶來的虔誠,她們相信自己的作為是正確的,就好像觀音大士化身女、妓,以情渡人一樣,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別,並不認為自己所為是錯誤且低賤的,反倒是帶著有色眼鏡看這件事的人,才是卑劣的。

這樣的觀念之下,讓她們很難感同身受地認同那位女巫所為,認為對方是逆襲成功之類的,她們看到的只有“不敬”,不敬鬼神,方才能夠如此肆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