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第2/2頁)

紀明偶爾會跟紀墨抱怨這個,外來的軍隊打破了這裏固有的秩序,連職業等級的高低貴賤,似乎也都因此發生了一些變化。

那些中原人,他們不看重藥植師,或者說比起囤積起來的充足的藥草,他們更想要充足的糧食,擴大的版圖不可能馬上變現,人吃馬嚼,需要更多的糧草才能支應隊伍的遠行,年輕的壯勞力被征入軍中,也需要更多的人來種植糧食。

至於種植藥草,那都是其次的事情,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吃藥有什麽要緊的?得病的畢竟只是少數。

輕重緩急,在君王心中的次序排列出來,傳達到下面的就是一場席卷整個醫藥行業的動蕩,不知道多少藥植師因此失去了本來的職業,重新成為農民,連他們祖輩培育的藥草良種,已經適應了後來種植方法的藥草種子,也都被踐踏在腳下,在並不適宜的土壤之中枯死。

要糧食,量大,從速。

不會有時間讓他們去培育更好的肥料,研究哪種肥料適合糧食的種植,也不會有時間讓他們分辨這些糧食種子是否適合這裏的土壤,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如同士兵一樣遵從命令,墾荒種田。

伐倒那些庇護藥草生長的樹林,修建一條條溝渠,原來的生態環境被大範圍破壞,珍貴的,不珍貴的藥草被不識貨的士兵當做雜草拔掉燒掉,一片片良田很快取代了藥草,如外來的軍隊一樣紮根在這片土地上。

王民和紀墨,也成為這樣的種植大軍之中的一員,開始了軍屯。

就地駐紮的軍隊很快在這裏繁衍生息,紀墨種植著糧食,也種植著藥草,藏在衣服夾縫之中的藥草種子還是他從藥王谷帶出來的,悄悄種植在看起來不適宜的土地上,不能夠大規模制作合適的肥料,那就小規模地制備,找幾個破舊的陶罐,一個個制作不同的肥料。

最開始做這件事的時候,紀墨是偷偷的,避著人做的,後來被王民發現後,他就說:“我只是不想讓這些種子就此死掉,我們是藥植師,若是不種植藥草,又算什麽藥植師?”

為了性命屈從並不可恥,頂多是沒有風骨罷了,但若是連一點兒堅持都沒有,那這一生,又何苦來哉?

王民沉默了一下,從他手裏拿過一個陶罐,往裏面填充屎尿,“我也是藥植師,算我一個!”

誰甘心重新成為農民呢?他們的祖輩,努力許久方才獲得藥植師的榮譽,讓子孫後輩有了高人一等的底氣,地位回落,還是以這種方式回落,不甘心,怎麽能夠甘心呢?幾代人馴化的種子就這麽消失了,不,不行,不可以,不能夠!

比起不擅交際的紀墨,王民的朋友就多了些,他跟誰都能搭上兩句話,總是笑臉迎人,開始悄悄種植藥草之後,也私下裏聯絡了幾個藥植師,上頭的將領們不管下頭種地的事情,他們人多了,幹脆悄悄劃出一片地方來專門種植藥草。

這可比任何一個藥植師家族之中的藥草種植範圍都小多了,各種藥草都混雜在一起,真正是一株株地精細種植,如同湊數的雜牌軍,卻是靠著眾人的協力,把它們養活了,收獲新的種子的時候,比收獲那些糧食還要讓人激動,王民甚至因此落淚。

擁有的時候不覺得,當再次辛苦得來,方才醒悟某些東西是不能少的,也是最珍貴的。

種好的藥草簡單處置過後就被交給了軍中的制藥師,能夠在將領身邊兒有些薄面的藥師為此美言了幾句,他們這塊兒小藥田就算是過了明路,哪怕還有人看不慣他們為此花費的時間,也都沒再多說什麽。

平靜的日子,紀墨本以為就要在這種大雜燴之中再多增長一兩個知識點的時候,藥王谷來人了。

在周邊小國都被席卷的戰爭之中,藥王谷獨善其身,不僅因為他們的藥師有著高超的能夠侍奉貴人的治病手段,還因為他們的名聲足夠大,讓君王都為之側目。

這樣一個好像第三方的勢力竟是跟中原的君王達成了合作,他們來軍隊之中要人,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紀墨,早在藥王谷追索名單之中的紀墨,就這樣被提了出來。

知道藥王谷來人,紀墨就有不好的預感,叮囑了王民幾句:“這些藥草種子,年年藏著的那些都要換,不能就這麽沒有了,以後,若是能夠,我還會回來的。”

王民緊緊握了握他的手,什麽話都沒說,藥王谷的聖地形象,讓他說不出反駁的話,其他的藥植師也都默默看著,目送著紀墨被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