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2頁)

紀墨一臉純真地問。

古琴還沒裝弦,曹木於琴上空彈了兩下,似有大音在耳邊錚錚,搖頭輕嘆:“時人目淺,卻有錢啊!”

說到底,他並不如曹父高尚,只因制的琴是君子之藝,便也把自己當做君子一般,講究這個講究那個,連買家都恨不得篩選一二,在曹木眼中,他固然愛琴,也愛琴中化身的君子之風,君子之德,但更讓他愛的還是錢,時人既然愚昧有錢,為了錢多,他也願意把擦青的工序再多重復幾遍,就為了讓古琴更亮,以亮彰顯其音色之純,總能引來一二有錢人,為此“亮”多花些錢。

放著錢不賺,非要曲高和寡,那才是跟自己過不去。

在這一點上,曹父對他看不上也是有理由的,這個兒子,從根兒上就是歪的。

紀墨被曹木這個回答搞得差點兒笑了出來,君子又怎樣,君子難道不會吃喝拉撒嗎?既然吃穿住用都要錢,哪個又能說把這阿堵物速速移開呢?

“師父英明!”

真心實意地贊嘆,紀墨的目光之中是純然的佩服,對啊,就讓那些阿堵物速速向我砸來吧!多多益善!

曹木一直注意著紀墨的反應,看到對方臉上全沒鄙夷猶疑之色,心中更是暢快,也沒去想紀墨這麽小,是否有學過君子之德,只想著能有弟子如此合心,確實比兒子更好了。

連著好些天,曹木都在盡心教授紀墨制琴工藝,紀墨努力學習,每日睡前,重溫一遍白日的知識要點,再看一眼不斷增長的專業知識點,心中更是大快,有種能夠少年成名的感覺。

可惜,都是錯覺。

秋收過後,冬日臨近的時候,紀墨的專業知識點已經停下好久不曾增長了,可見理論部分已經到頭,剩下的就該是實踐了。

在這方面頗有經驗的紀墨正枕戈以待,卻被曹木放了假,理由是冬日天冷,就不去制琴了。

“啊,為什麽天冷不制琴啊?”

紀墨不理解,冬日漫長,又不用做地裏的活,喂的雞鴨大半都賣了,只留下做種的好養了許多,相對來說少了很多事情,正是專心制琴的好時候,怎麽就不做了呢?

“天冷,伸不開手。”

曹木的理由再次接了地氣。

紀墨聽得傻眼,伸開自己的小手,冷風從指縫之中呼嘯而過,很快就感覺冰溜子一樣,縮回來都能發現手指和掌心是兩個溫度,若是縮到袖口之中,真是讓人不自覺都跟著縮脖子的冷。

再想想山上的溫度可能更冷,而那小木屋,四面透風,完全沒有半點兒保暖的可能,還真不是一個制琴的好時候。

都說寒暑不易,真正寒暑不易的到底只是少數,何況這等手工藝,若是一個手抖做錯了什麽,真不如不做。

悻悻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理由,有點兒失落地輕嘆。

“君子之德,圍三缺一,四季之屬,春始發生,秋獲乃停,冬日寂寂,自然休息,哪裏還能全年不易,酷烈無休呢?”

曹木再次開口,理由卻高大上了很多,全然不同。

紀墨打起精神點頭:“師父說的都是對的。”

無論是前一個理由,還是後一個理由,總之,都有道理。

盲然無腦師父吹,紀墨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個好弟子。

曹木聽著不由笑了,摸了摸他的帽子,冷風才多起來,紀家就給他準備了帽子,幾層的棉布,柔軟舒適,摸起來手感也是極好。

這樣的成長經歷於紀墨而言,無獨有偶,條件最差的時候,還有兄弟的帽子能夠落在他的頭上,更何況如今紀家條件不差,兩個兒子寶貝蛋一樣,哪個都舍不得放手。

但對曹木而言,就太過陌生了,像是幼時看著兄長的新衣滿眼欣羨卻不能夠表露,他知道說了只會得到嘲笑,不會有誰覺得他適合新衣,就連兄長的舊衣給他,都要被曹婆子嘮叨一回駝背所費的衣料,看著便不齊整。

今年卻不同,紀家不僅給了他新衣,還給了他新帽,也是這等新棉布做的,陣腳細膩,遠勝自己手工縫出來的紋路,一看就知道是紀母所為,這般的母親,這般的母親,怎能不讓人又有些百味雜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