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紀墨現在的功課還是以跟趙先生認字為主,這是個沒有字典的年代,想要認字就要從一篇篇文章中學,哪怕不要求背誦,沒有標點符號看文字也有點兒累,一不小心,就直接串行了。

一個上午的學習完畢,用了飯之後就能去跟孔師傅學習了。

以紀墨現在的年齡,孔師傅也沒教太多,就讓他認了認東西,從豎爐到鑄劍所用的範,通常都是泥範,然後再是礦石,這就是個大課了。

孔師傅每天的課不會占用整個下午的時間,大概就是兩個小時左右,這裏的計時跟紀墨所知的不同,他上個世界又是個沒什麽文化的人,這會兒也就是估量著來,可能有兩三個小時的樣子,礦石還沒講完。

“這些,你都記住了嗎?”

靠墻的架子上,各種各樣的礦石各放了一個,排列得整整齊齊,手都要從上面拿,中間的縫隙根本伸不進手去,孔師傅講了兩行的礦石,從產地到來源,再到這種礦石的優劣,鑄劍時候的優劣,加多了會怎樣,加少了會怎樣,單獨是怎樣……

哪怕紀墨記得拿上紙筆過來記錄,用的還是自制的炭筆,這長篇大論的筆記都來不及,這還是孔師傅看他在做記錄,稍稍放慢了講述的速度,否則還能更快一些。

聽到這樣問,紀墨提起精神來,忙道:“我都寫下來了,回去會再復習的,明天師父考我,我肯定記得的。”

孔師傅也是識字的,他隨意拿起一張紀墨的筆記來,看了看,炭筆跟鉛筆差不多,除了總是掉渣之外,字還能寫得小一些,就是顏色淺了些,又有紀墨寫快了就會用簡體字,看起來,怪模怪樣的,好多字都不認識的感覺。

這個世界,是古代,卻又不是紀墨所知的古代,文字還是有所不同的。

孔師傅看著皺起了眉頭:“你這樣寫下來,都能記住嗎?”

他沒有細細分辨上面的字都是什麽,不管是不是缺胳膊少腿,或者奇形怪狀,自己認識不給外人看就是了。

紀墨忙點頭,然後拿起紙張,對照著順序,大概說了說兩行礦石二十五個都是怎樣的,老實說這可真是有點兒多了,若是把那礦石換換位置,紀墨恐怕就很難從兩個相似的裏面找出正確的那個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第二天孔師傅考較的時候,就把這兩行的礦石都打亂了順序,讓紀墨重新排列的同時說出每一塊兒礦石的名字,間或抽查幾個礦石的具體情況。

都是講過的內容,但就有那麽一兩個對不上號了。

孔師傅問出來,也沒打紀墨手板,而是撫著他的肩膀沉聲道:“記這些,用的是眼是腦是心,不是靠手的,我講的時候,你一多半時間都在運筆如飛,看著白紙黑字,你可曾注意到礦石的具體形態有什麽不同,我說的色澤什麽的,你又真的看到了嗎?我認為的紫色,跟你看到的紫色,真的就是一樣的紫色嗎?”

這番話語重心長,顯然,孔師傅不認為“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的學習方法是正確的,也許對於很多書面文章來說,那種學習方法完全沒錯誤,但對孔師傅來說,對他們吃手藝飯的來說,就算一字不識,能夠做出好東西的本領才是真的。

很多礦石,可能有些人都分不清到底是什麽,具體的名字是不是這個樣子,但他們就知道怎樣運用,怎樣把它融入到劍中去,增添劍的鋒銳。

紀墨的學習方法不能說不對,按部就班地學習一些書本上的知識,理論上的要點,完全不去考慮實際應用方面的問題,這些文字表述當然就足夠了,但,放在具體的事物上,孔師傅說這塊兒礦石是紫色的,但難道所有這一種礦石都是紫色的嗎?就算是紫色,也有深淺不同,同樣的紫色也未必是同樣的礦石,還需要從其他方面來分辨,這些,就是眼力的事情,是實踐,是經驗的事情了。

“你現在還小,不能夠實際動手,記下這些的確不容易,但你還小,還有更長的時間,慢慢把這些都變為自己的經驗,這一次,我再給你講一次,你不要去看紙筆,用眼睛看,用心記,記下多少是多少,不知道的我可以再給你講,慢慢來,不要急。”

孔師傅顯然看出了紀墨心中急躁,他不知道這種急躁意味著什麽,卻覺得不是一個好現象。

任何的手藝都不是那麽容易學的,好多師父收了弟子之後都會讓弟子蹉跎三五年才真正上手,是師父故意折磨弟子嗎?也許有個別的是,但更多的還是讓他們慢慢接觸慢慢了解,從無到有的過程,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

紀墨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突然降臨的仇恨就像是燒在屁股後面的火,想到他和姑姑兩個,如今都是依附著柳家才能夠有吃穿用度,有現在這樣的條件,若說報仇,似乎又是恩將仇報,若說不報,那些死在大火之中的人,又怎能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