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掌心的肌理幾乎被繆存咬斷, 電話掛斷,駱明翰終於放開了他,血順著指縫滴入地毯, 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他痛得整條手臂都在發抖,只能用右手強行扼住手腕。擡起手時, 能看到被血模糊得似乎半途斷掉的愛情線, 事業線和生命線,皮膚和肌肉外翻著, 咬得那麽狠,都已經辨認不出牙印了。

繆存整個下巴和嘴唇都是血,那種剪不斷理不清的糾葛從他眼中消失了, 他看著駱明翰,眼神裏只剩下憤怒、仇恨。

駱明翰額上密布的汗, 和為了忍痛不住顫抖的吸氣聲,繆存通通都視而不見, 他只是喘著氣忍著眼淚,顧不一切地去搶奪手機:“把手機給我——把手機給我!”

椅子在瓷磚地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繼而在激烈的掙紮與纏鬥中被踢翻,連同著茶幾和畫架也一同倒下,顏料盤倒扣在地毯上,留下了難看的、永遠無法洗清的印記。

駱明翰流著血的那只手死死抓著手機,狼狽地、氣喘籲籲不敢置信地看著繆存:“妙妙,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他的手心好痛啊, 為什麽繆存看不到他的痛苦和他的血?明明, 明明以前應酬地難受了, 他還會陪他、照顧他, 給他倒熱水, 問他:駱哥哥,你是不是很難受?

現在為什麽不問了?為什麽連看都不願意都看一眼。

血鮮亮得刺目,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襯衫汗濕著悶膩在身體上。繆存把他壓制在地上,那雙手——曾被駱明翰無數次親吻過的纖細的手,重重地掐著駱明翰的脖子,一邊努力去掰開他的手指,濕潤的眼眸布滿了紅血絲:“把手機給我……你呢?你又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駱明翰咳嗽著低聲笑起來,可以輕易揮出去把繆存揍翻的拳頭卻緊緊地收著,最終無限著迷地撫上繆存的臉:“沒用了,你跟駱遠鶴沒有緣分,你們注定沒有緣分。”

手臂猛然發力,他扣著繆存的後腦後頸,將他壓向自己。鼻息相聞的距離,駱明翰已經近乎瘋癲的眼眸中浸透了偏執和痛苦:“從駱遠鶴跟我開玩笑說他交了女朋友,從我隨口跟你說他交了女朋友開始,你們就注定只能一拍兩散!”

血在繆存的下巴上、唇上已經凝固了,卻又被熱淚暈開,“都是你,是你一定要纏著我,是你要請我吃飯,追到我家裏,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騙我,我跟駱老師……我跟駱老師……”

所有的緣分,本該在那一場宴會廳外的烏龍後戛然而止。

如果駱明翰沒有去大學城,沒有看到他跟那些小混混打架,沒有騙他上車……如果駱明翰沒有對他窮追不舍,如果——如果駱明翰沒有隨口說那一句“駱遠鶴在法國跟他的女神久別重逢,已經在一起了”……那麽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就算繆聰拿著那張素描紙來威脅他,他也絕不會想到讓駱明翰來假裝男朋友,就不會有之後一切一切的糾纏。

命運的齒輪總由路邊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開始發軔,毫無跡象,毫無規律,越轉越快,越轉越瘋狂,直到把所有人都裹挾其中,都綁架上這輛失了控的戰車。要很多很多年後,人們回過頭來,看清楚當初所有的紋理、所有的痕跡,才會嘆息著說一聲,“如果當初勇敢一點,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可是沒有如果,命運的造化始於偶然,但一切前進的路徑都早就在性格裏寫好——那是如同DNA一般,被遺傳、家庭、成長經歷所共同刀刻斧鑿著鑄就的。

駱明翰大聲笑起來,扣著他後腦的手如同鉗制著般牢固,“是啊,都是因為我,要不是我多說了那句話,怎麽會有我跟你?我一點都不後悔……”他咬著牙低喘著氣,咬牙切齒地說:“寶貝,你知道這說明什麽?說明你跟駱遠鶴沒有緣分!一句只要一通電話就能解釋的誤會,卻能讓你們這輩子都陰錯陽差,說明連老天都不想看你們在一起!”

一滴混著血的眼淚,流過繆存的眼底,劃過他哆嗦的嘴唇和血濘的下巴,沉沉地,如一滴雨般,落在了駱明翰的臉上。

那是駱明翰這一生中最漫長的一秒,時空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鍵,連同聲音、呼吸、色彩,都一並消失。他甚至茫然地怔住,眨了一下眼睛。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片純白色的安靜中,他心底想的竟然是,原來你這麽愛他。

他好想親吻繆存,安慰他的痛苦,嘴唇哆嗦著,即將觸碰到他,但繆存卻屏住呼吸掛著眼淚,捏緊的拳頭終於砸到了駱明翰的臉上。

駱明翰愣了一下,肉體的痛還沒有從骨頭上滲出,心底的痛卻已經要了他半條命。

從小時候開始,繆存就是個打架的好手,每一次的出拳都穩準狠,今天卻失去了章法,只是淩亂地落在駱明翰的眼眶上、鼻梁上、嘴角上、太陽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