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動物是越冷越精神, 人卻是越冷越懶。等到了十二月份,真正入了冬,駱明翰再等不到繆存主動登門造訪, 每每只能自己眼巴巴地上別墅去把人拐帶回來。雖然是交往關系, 但那兩盆茉莉和版納廚子的面子都比他大,繆存上他家來,一為看花,二為吃飯,他一霸總其實不過是沾了畫和飯的光。

駱明翰為了讓他多來, 絞盡腦汁痛下狠手,把主意打到了陽光花房身上。

“你說……”他沉吟著, “把花房改成畫室怎麽樣?”

錢阿姨手裏的盤子咣當摔碎了。

駱明翰瞥她一眼,倒沒發火, “不知道妙妙喜歡什麽樣的。”他自顧自說, 回想起駱遠鶴在家裏的那間畫室, 挺古典的, 到處都是畫冊、石膏像、工具和顏料, 落地放一台上好的黑膠唱片機和音響。

要是真改造了,這些綠植得清空一半, 那些沒用的花架、藤架、茶幾、地毯、蒲團, 都是礙事的玩意兒。

他以前怎麽沒覺得這些東西礙事呢?現如今起了這念頭,確實是越看越心煩。

錢阿姨蹲下身收拾碎瓷片,含蓄委婉地說:“一時興起改了, 再想改回去就不容易了。”

意見挺中肯, 可惜沒用。駱明翰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直接說:“改了就不改回去了。”

錢阿姨:“……”

碎瓷被掃進簸箕, 直如秋風掃落葉, 再叮叮當當地倒進垃圾桶裏,就真成垃圾啦。她洗過手,想了想,還是好心地提醒雇主:“裝修改建不是件小事,家具搬進搬出的,又有甲醛又得散味,何況……要是哪天寒寒回來了,他不得跟你大鬧一場呢?”

她喜歡叫繆存“繆繆先生”,不過叫席霄寒卻是很親昵,人都走了這麽幾年了,還是叫“寒寒”。

席霄寒那脾氣。錢阿姨體貼地想,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心愛的房子被別人改了,指不定怎麽折騰駱明翰。這是個二十五歲了還是要上天摘星星的主兒,星星是摘不著的,但不妨礙他為此大動肝火。

錢阿姨的表妹在席家當大管家,姐妹倆私下裏閑聊,都說席霄寒少爺脾性,越被他愛的人,越要受他折磨,越被他在意的人,他越是要作天作地,家裏人都苦不堪言了,但誰讓他生來公主的命,都這麽作了,大家也還是最疼愛他。

駱明翰聽到“寒寒”兩字,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指的是席霄寒,臉色微妙地一變,倒令錢阿姨分不出好壞陰晴。

不過花房改畫室這事倒是暫時沒再提了。

錢阿姨也以為這事兒過去了翻篇了。

到了十二月末時,城市裏下了場大雪,從下午便鵝毛般紛飛,下得漂亮極了。駱明翰給公司提前放了假,通知說要是明天雪還這麽大,就全員在家辦公。

“黃世仁轉性啦?”莉莉又討罵。

黃世仁一下班就開車去大學城了。

繆存知道他要來,提前去職校的圖書館占座。雖然是職校,但圖書館是很好的,一樓臨著湖,透凈的玻璃窗前飄過雪絮,暖氣熏得人昏昏欲睡,他便趴下睡了,不知道睡了多少分鐘,似有所感地醒來,睜開眼便看到駱明翰的車停在道路邊,襯著背後的湖光雪色。

他的黑色毛呢大衣挺括,裏面是上班穿的西裝馬甲,墨綠色條紋領帶紳士貴氣,帶了羊皮手套的手正在點煙。

雪下了數個小時,湖岸堆了薄雪,對岸的紅楓葉上也都是瑩白之色,天色漸晚,一條筆直瀝青路上都是下了課的學生,言笑晏晏間,都打量駱明翰。

駱明翰見繆存醒了,沖他比了比夾著煙的手,繼而玩世不恭地笑了。

圖書館裏自然是安靜的,繆存聽不到外頭的風聲,站起身把公共課的作業攏好抱起,推開通往湖畔的玻璃門。

雪中的傍晚喧鬧而來,駱明翰沖他張開懷抱,繆存跑過去了,結果是把一堆書拍到了他懷裏。

駱明翰悶哼一聲,將書和人一起連帶著抱住,左手手套摘下,他溫熱的指腹摩挲繆存的眼底:“想把我撞死?”

繆存哼了一聲,搶過他那只手套,戴在了自己手上。他的手自然沒有駱明翰的大,但指套裏都是他殘存的溫暖。

駱明翰把另一只也摘下給他,又為他拉開車門。

車內溫暖如春,他上了車,問繆存晚上有沒有選修課。繆存確實天一冷就懶懶散散的,有也說沒有,逃課逃得心安理得。

駱明翰便帶他去看雪。

這座城市的古建築多,什麽王府行宮別院花園,一張地圖裏都畫不清。這些古建築裏的飯店,有一些是聲名在外給遊客踮腳張望給本地人裝逼的,還有一些,是只在固定小圈裏口口相傳的。

駱明翰帶繆存去的就是這樣的地方,在前清王府裏,有個湖,四周山石如畫,積了雪的楓樹被夕陽曬透了影,白描似的映在青石階上,湖中有一座八角飛檐湖心亭,亭上是明制黃花梨八仙桌和圈椅,一旁案上點著線香,鮮花鮮艷欲滴,上面的水珠是雪新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