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期末考試順利度過,成績在兩周後出來,繆存沒有掛科的,只是績點不算高。他本來學起那些通識課程就興致缺缺,考前能那麽認真地突擊,不過是怕別人說駱遠鶴的天才學生怎麽這麽拉垮。

考完試便是暑假了,他不得不回一趟家。

以前也試過對繆建成的電話不聞不問,放假了也不回家,每日在畫室裏打地鋪,但繆建成是個極品,打電話報警說他的大兒子失聯消失了。警察一通排查,最後找到駱遠鶴的畫室,差點把他當作綁架未成年的變態。

這背後也許有後媽、或者繆聰慫恿的原因,繆存不得而知。

他的家在城東郊,住這兒的往上數三代都是平頭百姓,能出個公務員都算是光宗耀祖了。繆建成人到中年一事無成,靠一個水果攤養家,但在鄰裏間橫著走,沒別的,他有倆兒子,這是他能幹的證明。

“繆存回來啦。”繆建成的第二任妻子李麗萍,正在為一家張羅晚餐。

繆存點點頭,目光掃過餐桌,三副碗筷,沒他的份。他上午就告知了今天會回家,顯然李麗萍沒把他當回事。

“碗在櫥櫃裏,自己拿啊,阿姨蒸著魚呢,走不開。”又想起了什麽,臉色變了變,微笑著說:“沒事兒啊,你累了吧?還是上樓去休息吧,我給你拿。”

繆存知道,李麗萍是全家裏最跟他統一思想陣線的人——統一認為他該離開這個家。

只要繆存不回家,李麗萍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沉浸在小家的幸福溫馨裏,繆存一出現,便會提醒她,她是個搶了別人老公的小三,她兒子是個未婚先孕的私生子,她的這個家是從另一個女人手中搶來的。

李麗萍看繆存,大概就跟看飯菜上的蒼蠅差不多,鬧心,但拍不死,只能在日復一日的鬥爭中更咬牙切齒起來。

但她今天的客氣熱情顯然是反常的,繆存心裏留了些戒備,點點頭上了樓。

繆建成的房子是從上一輩接手的,弄堂裏的老破小,在畸角裏造了三層半,但垃圾面積多得可憐,戶型跟下水管道一樣糟糕,繆存的房間在最頂層的閣樓——三層半的那半層。

長到一米七八了,但這閣樓是個十歲小孩兒住的,他必須貓腰進出,在地板上坐著才能直起腰,但凡上了床,就得躺著——就跟住火車上鋪差不多。

還小的時候,繆建成帶繆聰去遊樂園玩,李麗萍以怕他受傷為理由,把他反鎖在閣樓,天窗裏的光線暗淡,他就著這些光一筆一筆畫著畫。

他弟弟繆聰的房間則在三樓,有書架和書桌,雖然他既不看書也不寫作業。繆存進去時,他正在拼樂高。

“銀行卡還我。”

繆聰動作未停,臉上浮現故作的笑容,好像自得其樂,“什麽銀行卡?”

“我的證件包。”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銀行卡丟了就去掛失,身份證沒了就去補辦,找我幹什麽?”他停下手,仰頭看繆存,天真地說:“哥哥,你說我把人搞懷孕墮胎這件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那間房子除了我,還有別人住,”繆存攤著手面無表情,“把證件還給我,或者我讓他去報警,他丟了一台上萬塊的筆記本,我不介意讓你以入室偷盜的罪名留案底。”

“你放屁!”高中生不經嚇,繆聰慌了一下,強行冷靜下來,“我有人證,我有晴晴作證。”

繆存沒情緒地勾起一點笑:“是嗎,她好像是從犯。”

“你這是誹謗!”繆聰蹭地站起身,“我根本就沒拿他電腦!”

繆存聳了半邊肩,“誰知道呢。”

兄弟兩個無聲地對峙,一個滿身怒火面容扭曲,一個冷淡如水神情淡漠。

突然,繆聰陰陽怪氣地笑了一下,“你就要證件包,別的不要?”

繆存輕描淡寫:“衣服床單都扔了,花救活了,你把證件包還給我,我對你既往不咎。”

看來繆存並沒有發現那本速寫本丟了。繆聰心裏盤算得飛快,要麽,是他藏得太好,自信不會被偷,要麽,他是故意把那本速寫本藏得這麽好的,好讓自己不要去看,以至於根本已經忘了它的存在。

“行。”繆聰露出牙齒,森然一笑,“我還給你,現在就還給你。開個玩笑而已,哥哥,你嚇死我了。”

“繆聰,”繆存忍了一下,“你這樣很醜,別惡心我。”

“好哥哥,”繆聰從衣櫃裏倒騰出證件包,原物奉還,又吊兒郎當地聳聳肩:“我們兩個,還不知道誰更惡心一點呢。”

李麗萍在樓下喊吃飯,繆存先上去把證件包收回到書包裏。

晚餐很豐盛,但這是因為繆聰也放了假的緣故。

“存存啊,”李麗萍罕見地給他夾了一片魚肉,“你們那個藝考好不好過的?要是聰聰現在也去學畫畫,能不能通過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