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什麽意思?什麽叫跟發燒的人接吻?繆存的眼睛一瞬不錯地盯著駱明翰,表情凝固住,只有一種病態的緋紅停留在他的臉頰上。

“你什麽意思?”

駱明翰仍與他保持著友人以上近乎冒犯的距離,氣息全方位入侵了繆存的邊界,“你一直叫我,我應了你,你主動親我。”

三句話把前因後果說得透徹,同時表明了自己的無辜和順勢而為。

天地良心,在接繆存回家前,駱明翰自認沒存什麽奇怪的心思,畢竟他玩歸玩,但向來自詡君子。是繆存一個一個“駱哥哥”不停,昏睡中偶爾掀開眼眸,看到駱明翰,嘴角對他浮起虛弱的笑,眼神裏的依賴作不得假。

駱明翰看到了,以為自己是繆存人生裏最強烈的那束光。

——雖然他們只見過寥寥數面。

大概這就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駱明翰審慎地評估了一下,覺得自己有這個被繆存一見傾心的資本。

那麽他在親昵的“駱哥哥”中抱住他,讓繆存兩條發燙蒼白的胳膊環住了自己的脖子,繼而便控制不住地親吻了繆存——這一切就都很水到渠成了。

“你——”繆存惱羞成怒,揚手作勢要打。

氣勢很足,但久病的人到底有心無力。駱明翰輕而易舉扣住了,扣著他的手腕壓到了墻上,“我怎麽?你現在醒了,害羞了,知道不認賬了?”

繆存冷冷地瞪著他:“放手。”

他眼裏的嫌惡震驚慌亂都作不得假,與昏睡中的眼神判若兩人。駱明翰一天過八百個方案,大腦運轉得如同精密儀器,百轉千回之中意識到一個概率極小的事實——

他緩緩收斂起笑意,難以置信地問:“你恐同?”

都說恐同即深櫃,他媽的還真是。病得沉了潛意識做主,所以親密地叫他,向他索吻和他吻得難舍難分渾身顫抖,現在醒了,超我出來壓制本能,所以繆存又表現出這樣難以接受的強烈排斥感。

繆存:“……”

“不對,你不恐同。”駱明翰又想起什麽,自己反駁自己,“如果你恐同,那天那些小混混不會用性向嘲諷你,一個恐同的人,是絕不可能讓周圍人知道自己喜歡男人的。”。

人聰明固然是件好事,但駱明翰聰明過頭了自導自演福爾摩斯,繆存只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欲言又止半晌,虛弱地放棄了口舌之爭:“…算了,你高興就好。”

“當然,”駱明翰觀察他,“你的忽冷忽熱還有一個可能——”

“其實你喜歡的人是駱遠鶴。”

這次繆存的身體像尊雕像一般凝固住,同時頭卻刷的一下擡了起來,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駱明翰。但病弱給了他太好的偽裝,駱明翰一無所察,輕率地笑了聲:“我開玩笑的,這世界上沒有人會把我當做是駱遠鶴的替身。”

“為什麽?”繆存鬼使神差地問。

“因為我和他雖然長得一樣,但氣質千差萬別,簡單來說,我這個弟弟沒有什麽性吸引力,如果我們兩個同時站在你面前,你跟誰走?”

“我——”

“你不可能會跟他走,除非你瞎了。”駱明翰自信地說。

他一生中自信的時刻很多,這讓他在社交場和談判桌上所向披靡,但他從沒想過,這一次的自信在未來會讓他狼狽可笑到像條狗。

大病初愈的人腦子也像漿糊,繆存實在沒精力跟他周旋,加之一陣暈眩襲來,他眼前金星亂冒,不得不扶著桌閉上眼重重喘息,等再睜眼時,駱明翰已經將他打橫抱在懷裏:“還以為你真這麽能扛。”

不知道從哪兒飄出的一陣香味,繆存才驚覺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駱明翰抱著他穩步,“早就讓人煲了湯,先喝點墊墊肚子,我吩咐人做飯,你喜歡吃什麽?”繆存一時未答,駱明翰譏誚戲謔:“速凍包子除外。”

繆存有點懷念記憶裏的味道,忠實地說:“…傣家菜。”

“什麽?”駱明翰沒太聽清,主要這三個字他不常聽,一時之間不敢認。

“傣族菜。”

“你是傣族人?”駱明翰低頭打量他。以他有限匱乏的人文地理知識,他只知道傣族生活在西雙版納那塊兒,五官濃闊而膚色更深,但繆存清瘦白,整個人透著一股子纖細,不太像。

繆存知道他眼神裏的潛台詞,煩的:“你哪來這麽多政治不正確的刻板印象?”

被教育了,但駱明翰心裏莫名隱隱高興,覺得繆存沒把他當外人。

“我是漢族人,不過很小的時候在版納生活過一段時間。”

“然後你就當了精神版納人。”

廢話多死了,繆存眯起眼冷冷地睨他:“你到底做不做?”

“做做做,東南亞料理行不行?”駱明翰替自己家廚子找台階,“回頭再讓他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