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的童子……”

名為麻之葉的金發女子看著輾轉千年才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心疼地抱住了他。

“童子，媽媽很想見你。”可那時候，你看不見媽媽。

麻之葉在死去後，有一段時間其實留在自己的孩子身邊，可那時候的童子早已被仇恨蒙蔽住了雙眼，無法看見在他身邊的自己。即使他後來遇見了兩個對他真心相待的同伴，也沒有消磨掉心中的恨意。

更何況，後來那孩子也離開他了。甚至離開之後，那孩子也看到了她，但他們都不能出現在葉王的眼中。

身為一個母親，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在第一世被仇恨湮滅本性，逐漸自我放逐為世道所不容，活生生走上了絕路。

在她與那個孩子離開後，僅剩的兩個同伴，並不足以成為他留在人間的理由。

麻之葉清楚當年童子的結局有一半是他自己推成的，可若沒有另一半的算計，她的童子，至少不會年紀輕輕就奔赴黃泉！

她眼睜睜看著童子來到地獄後，在鬼神的阻攔下瘋狂尋找她和那孩子，最後一無所獲，無力跪在三途河畔。

她看到童子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流下，滴滴灑落在妖異鮮紅的彼岸花中。

麻之葉求過地獄輔佐官，甚至因為輔佐官見到了黃泉女神伊邪那美，得到的答復卻是一樣的。

葉王身上有至今為止命運賜予的最沉重的束縛，除非他放棄仇恨，又或是消去身上的束縛，否則他是見不到自己最想要見的人的。甚至，連他身邊關系親近的人也不能幫她傳達她的聲音。

麻之葉最後選擇放棄輪回，來到了靈魂的源頭。冥冥之中，她相信自己會在這裏與她的孩子重逢。

現在，她等到了。

“一千年了母親，我終於找到你了。”麻倉好哽咽道。

命運太過“眷顧”於他，竟讓他直到千年之後才見到兄長和母親。

一千年了。

從幼時看到親眼看到母親被那所謂法師當成狐妖，被愚昧的村民們綁上木架活活燒死到現在，整整一千年前了。

麻倉好死死埋在母親懷中無聲流淚，萬千星魂自偉大精神上冉冉升起，在這片亙古空間裏注視著他們的重逢。

母親死後，他本以為在前往黃泉之前還能再見母親一面。為此，他瞞著帶著他在村民的圍殺中逃出來的兄長，偷偷回到了他們曾經居住過的小屋。

那間草屋已經被村民全部燒掉了，只剩下一點零碎的廢墟。

他頂著被村民發現的危險躲在廢墟下面，等了一天又一天，也沒見到母親的靈魂。

如果不是兄長後來發現不對，循著他留下的痕跡一路找過來，強行給他喂了水和野果，他恐怕在那時候就要跟母親前後腳下黃泉。

可是沒有，他們一路流浪，路上碰到了一只對人類還抱有善意的鬼，也碰到一個真正的白狐之子。

後來他見到了那個害死母親的法師，他毫不猶豫避開了兄長，借用鬼的力量殺了他，那時他完全忘記了兄長對他說過不要沖動的話。唯有白狐之子見證了這一切，最終選擇幫他毀屍滅跡。

現在想來，他和安倍晴明的共犯關系，或許從那時起就結下了。

再後來啊，那個借他力量的鬼也消失了，同時為他開啟了承自母親的靈視。

不幸的是，這靈視是不可自主關閉的；幸運的是，靈視幫他們避過了很多危險。

最後他們三個一起徒步走到了平安京。

因為一些事情他與兄長走散，同時被數十只惡鬼圍殺，是帶著弟子出來除魔的羽茂忠具救了他。

不管這位師父真面目如何，之後又做了什麽，至少那時是救了他的命。

後來他的師兄大太郎幫他找到了兄長，可是兄長並不能看見魑魅魍魎，因而並不被羽茂流重視。而另一個夥伴安倍晴明，陰差陽錯之下入了陰陽寮的另一位頭領賀茂忠行門下。

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是命運在推著他往某條路上走，及至最後他死在焚天的火焰裏，漆黑眼瞳注視著虛空，那股扭曲的怨恨直到魂魄落入黃泉也未曾消失。

現在，他找到母親了。

“童子，這麽多年，你吃了那麽多苦。”

麻之葉看著眼前容顏與千年之前一模一樣的孩子，眼神之中滿是疼惜。

“已經過去了，媽媽。”麻倉好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清淺的笑，“都是值得的。”

當年他的母親為了見他主動放棄了輪回，孤身來到偉大精神之中，甚至保持了這麽久的清醒。他這點挫折，在能與母親見面後，都是值得的。

最後，麻倉好雖然希望母親能夠陪在他身邊，但母親為他付出的夠多了，終究他還是想要母親擁有一個美好的來生。而在那之前，他會把這個世界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