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六年1月18日 晴 請去長安爭道德

“不過一個延安府罷了,大驚小怪。”

趙性的臉上雲淡風輕,但他拿著軍報的手卻微微顫抖,一千八百裏江山啊!

從他登基以來,不過才六年而已,便已經收復河山一千八百裏,雖夢中的燕雲仍在遼國,汴梁也還在遼國。但如今的江山之大已不是建國之初可以比擬的了。

這是為豐功偉績,足以載入史冊。

曾經登基時割讓土地的盟約上,簽的是他趙性的名,他那時還是個傀儡皇帝,但那會兒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可能永遠也洗刷不脫喪權辱國之罵名了。

可是如今,每年都有失落的江山復歸,那種一雪前恥的痛快,非常人可能明白。

“官家,可奏報上說的是……借延安府而尋人,並非收歸國土啊。”

突然,朝堂上一個聲音顯得非常突兀,百官看去卻是一位穿著醬紅色衣裳的翰林學士。

這突然而來的質問,讓趙性挑起眼皮看了看他,輕聲說道:“那依石卿之意呢?”

“奏報之上為借,古之君子者,以信而立。若稱借為取,那豈不是辱了聖人的教誨?有借便是有還。”

這一番話把趙性氣得七竅生煙,這人他娘的怎麽胳膊肘往外拐?這種事能說是取的麽?自然得說是借的,可是上頭也沒說借多久,只是說找到人為止啊。

這延安府中怎可能會找到大宋的使者?那“韓大人”都已經在京城落戶修養了,延安府定然是找不到的。

“那依石卿之意,到時候我們應是主動歸還延安府於西夏?”

趙性的質問,讓整個朝堂上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好幾個與這位石大人交好的同僚都在拉扯他的袖子,讓他別再繼續胡說八道了。

但這位石大人,人如其名,就如山中頑石一般,他站在朝堂之上,頭一揚胸一挺,整個人顯得大義凜然,身上仿佛有光。

“回官家,人中有君子,國中自是有君子,我大宋向來仁義寬宏,豈可因此事而沾沾自喜?既是借了,那等事了之後,無論是否找到那位使者,都該將延安府歸還西夏。真英雄當在戰場之上浴血刀鋒,而非以這雞鳴狗盜之術開疆拓土,若是如此終是亂了世間分寸,國將無信,德行敗壞。”

好家夥,這人上來就給趙性扣了頂帽子,什麽無信之君、德行敗壞……

眼看著趙性本來還高高興興的樣子,迅速垮塌成了一張鐵青的臉,下頭立刻有臣子往前一步走,抱拳而立道:“官家,臣不同意石大人之眼。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縱橫之術換取失地,既合兵法又合謀略,怎的就德行敗壞了?”

“聖人曰,人無信而不利。人之如此,國何以堪?”

“那你的聖人是聖人,我兵家的聖人就不是聖人?”

眼下一場亂戰即將開始,朝堂之中頃刻間便爭執了起來,雙方根據自己的論點各執一詞,互不退讓。

而此時,身為樞密使的左國公可全都看在了眼裏,他對什麽有信無信的事不在意,他只是知道如果今天宋北雲在這,他非得上去大嘴巴子抽那個姓石的不可。

別說宋北雲,他要不是礙於身份,恐怕得掄起袖子親自下場抽人了。

左國公越聽越煩躁,他側過頭看了一眼晏殊,卻是發現晏殊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泰然自若的站在那裏,似乎沒有任何站隊跟風之姿態。

左國公當時就明白了,這幫壞書生是打算將自己給推上去來終止這場亂鬥。

但他偏不上,就等著。

不過現在看來,所有的老臣似乎都加入了這場紛爭亂鬥,可偏偏那些年輕人卻一個個站定不動,仿佛無論怎麽爭都跟他們沒關系一般。

果然是應了福王爺的那句話說的,這個時代開始變了,曾幾何時年輕人都是人家使喚的槍,可現在使喚不動了,因為年輕人們開始動腦子了,開始變得一個比一個深沉如水、不動如山了。

而正因為年輕人的不動,那些老臣卻反而要擼起袖子親自操刀。

朝堂是個刻薄、絕情且殘忍的地方,說的多便錯的多,站在任何一隊裏都會導致被另外一隊給記恨上,再加上那句流傳千古的伴君如伴虎,不知道哪句話就會得罪到上頭坐著的那位老虎。

不過總這麽吵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終究是要有一個人來提出解決方案的。

那麽這個人是誰,那可就是屬於趙性的工作範圍了,他需要一個能夠靠得住、壓得住的人來當這一把驚堂木。

“肅靜!”

趙性一嗓子咳嗽後,旁邊的內侍威嚴大喊了一聲,滿朝的爭執便戛然而止,但氣氛仍就壓抑凝重。

“晏卿。”趙性擡起眼皮看了看晏殊:“朕方才見你一直未曾開言,恐是心中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