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6章 三天

棲鳳畫好了所有陶像,曬了一會兒,把它們送進了窯中,開始燒制。

圓窯的火候需要手動控制,棲鳳已經非常熟練了,完全不需要許問幫忙。

最後,火候穩定下來,棲鳳長吐一口氣,把面具推到頭上。

她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轉過來對許問說:“完成了。三天之後,就可以出窯了。”

然後她看看天色,意外地說,“都這個點了,該回去了!”

許問還在琢磨系魂咒的事,也跟著擡頭。

果然,暮色將至,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彤紅色的雲彩懶洋洋地躺在天際,夕陽已經徹底沉下。

再過一會兒,就要天黑了。

許問跟著棲鳳一起往回走,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

圓窯像一個小土包,不見火光,只見一團陰影。

陰影中,彩繪的陶像隱於窯中深處,仿佛正位於母腹之中,等待降生。

……

許問回去見到了郭安,他還是老樣子,完全不問許問今天去哪了。

等到許問跟著有光村的村民一起吃完飯,他立刻叫了許問繼續給他上課,好像全天下都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昨天仰天樓講了一半,郭安今天繼續。

他的狀態還好,情緒沒昨天高亢,總體來說比較平靜。

仰天樓確實是他一生所學的集大成者,其實包含了很多他舊有的以及新想出來的智慧結晶,而就整座樓來說,氣勢卓然,雍然莊嚴,與吳安的整體風格完美相符,並往上更拔高了一層,具有極高的藝術欣賞價值。

現在他毫無保留地把當時的所思所想全部講給許問聽,告訴他是自己是怎麽考慮的、怎麽設計的,怎麽去考察周邊的環境讓自己的建築與之諧和……

他說得很實在,沒什麽花俏,全是硬邦邦的幹貨,結合實際,實用性非常強。

許問理論知識非常豐富,會的技藝技巧也多,但畢竟年輕,就算經手過逢春城這樣的大型工程,經驗也還是沒有郭安這樣的老工匠豐富。

所以他現在講的東西對他來說真的挺要緊的,許問聽得非常認真。

後半夜,郭安又發作了一次。

他提前就有感覺,主動讓許問把他綁起來。

許問照做了。

郭安仍然非常痛苦,他想要強忍住,讓自己稍微體面正常一點。但毒癮發作的感受是非人的,是對意志和身體的極度摧殘。

最後,他還是沒忍住,涕淚交加地在繩索裏掙紮翻滾,時而哀求,時而咒罵,求許問給他一個麻神片,或者一把刀,徹底解決他的痛苦。

許問中途就走了出去,放他一個人在山洞裏,挽回他僅剩的一點尊嚴。

他站在洞口,聽著裏面不斷傳來的聲音,凝視著前方的黑暗。

周圍其他山洞門口擺著那座雕像的各部分,它們是白熒土做的,白天吸收了足夠的陽光,這時候幽幽發著光芒。

它們仿佛驅散了眼前的黑暗,又仿佛讓黑暗更加濃重。

許問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裏面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又等了一會兒,這才走進去。

郭安疲累欲死地倒在地上,臉側在一邊,臉上身上全是汙跡,看不出表情。

許問給他解開繩索,擰了一塊毛巾,蓋在他的臉上。

郭安像死了一樣躺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擡手,拿起毛巾,按住自己的臉。

又過了好長時間,他才抹了把臉,站起來,含含糊糊地對許問說道:“謝了。”

“再過幾次,就會好多了。”許問把昨天的話又對郭安講了一遍,在這種時候,只有這個會帶來少許的安慰了。

郭安依舊沒有回答,他的手按在地上,劇烈地顫抖著,很長時間才漸漸平復。

但仍然不時像過電一樣,猛抽一下,痙攣一樣。

……

“再過三天,忘憂花就要全部盛開了。”左騰小聲對許問說。

“開花不久就將結果,我聽他們說,從忘憂花盛開開始,他們就要從麻神片開始轉做麻神丸。麻神丸賣得更貴,也更容易引人沉迷。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要發達了。”

許問眉頭緊皺,思考了一會兒後問道:“怎麽銷售,你有聽說嗎?”

“隱約有一些,似乎確實有固定渠道,但那些人也只是聽令辦事,上面怎麽說他們怎麽做,並不知道細節。”

“看來關鍵還是上面這個人了。”

“是。”

“會是誰呢……”

“看不出來。”

左騰誠實地搖頭。

許問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你在谷裏見過棲鳳沒有?”

“你覺得可能是她?”左騰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仔細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沒有,山谷裏有光村人都不多,他們主要被安排在周邊幹各種苦力。我也確實沒在裏面見過這女人……谷裏倒確實有女人,都是一些營妓,被喂了麻神片,中毒已深,神智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