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一直在(第2/3頁)

他聽見只有他才能聽見的樹木的聲音,這是左騰明白了他的意思,跟著去了。

郭安在外對三白眼那樣說,其實沒打算讓許問插手。

他回到那個固定的位置,坐下來,手拿鐘意刀,準備幹活。

許問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動作變慢了。

慢是外在的表現,核心原因是因為他各項動作的細節開始變得阻滯,不再流暢。就像一個機器人太久沒有生油,各個關節零件生銹了一樣。

這一方面是因為郭安知道自己出了問題,為了符合尺寸做得比較小心,失去了自然的流暢感;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因為他的神經被忘憂花侵蝕,神經末梢麻木,使得身體的細微反應變得遲鈍起來了。

許問嘆了口氣,伸手去接那把刀,說:“我來吧。”

郭安眉頭一皺,手往後縮:“不用你。”

“有事弟子服其勞。”許問開了個玩笑。

“別,別臟了你的手。”郭安沒有笑,聲音非常沉悶。

許問也斂了笑容。郭安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這些木片是用來做什麽的。

他以前就那樣麻木地去做了,但現在,他發生了一些變化。

“沒事。”許問還是伸手,把刀接了過來。他淡淡地說,“也要他們接得住才行。”

他的話說得不算太清楚,但郭安莫明就像聽懂了一樣,讓他把刀拿了回去。

……

許問的速度比郭安更快。

木片紛紛而落,像落雨一樣堆積在地上的木盤裏,沒一會兒就是一整盤,郭安拿去倒在籮筐裏,過不久又能倒了。

郭安注視著他的動作,臉上帶著深思的表情。

許問做完那邊要求的量就收手了,郭安振作起精神,說:“閑著也是閑著,我繼續教,你繼續學。”

他真的太急了,許問隱約有些這樣的感覺,但還是點點頭,說:“行。”

郭安繼續教。

今天要教的東西比較復雜,不再是之前的單一結構,他去削了塊木板,用炭筆在上面畫示意圖給許問看。

民間工匠用紙筆的很少,大部分都是用木板,或者直接在墻面之類的地方畫圖。

畫完了一刨或者一刷,還可以重復使用,省事也便宜。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閃光的奇思妙想,隱沒在這樣一次性的設計圖裏,再也不復得見。

郭安按照工匠的老習慣,邊畫邊給許問講解,許問看懂學會了,就把這一層刨掉,繼續在下一層畫,再畫再刨,再刨再畫。

他昨天晚上發作了又休息了一會兒,這時候好像已經恢復了精神,教學的進度比之前更快。

他講了沒多久,許問就看出來了,他教的不是別的,就是仰天樓!

這是郭家兄弟二人最近的大型作品,集合了他兩人的半生技藝以及由此而來的所有靈感,是他們真正的巔峰之作。

許問上次走馬觀花地看了一下,已經感覺很了不起了,這時聽他的建造者親自從整體到細節地講解,越發能感受到它的強悍,也能清晰地了解古代工匠們是怎樣從無到處去規劃、去建設這樣一幢建築的。

郭安作為工匠的思路跟許問以及連天青都是不一樣的。

連天青明顯是揉合百家,然後走出了自己的一條道路,這條道路整體偏正,屬於王道之路,講究的是心與技的結合。在運用上偏實用向,不會刻意追求技巧。

但郭安就不一樣,打個比方說,如果說連天青的是正統數學,郭安的就是奧數,重技巧,喜歡劍走偏鋒。

這樣的風格,首先給人的感覺就是靈巧,跟郭安的外表相比極具反差。

郭安講著講著課,自己也起勁了,手舞足蹈,不停地在空氣中比劃。那感覺,就像眼前這張木板,已經不足以承載他的思路與想法了一樣。

“這個地方很有意思,當時我們倆都想要做成這個樣子,但一時間都沒有想到要怎麽做。”

郭安擡高了聲音,對許問說,“那會兒我們想了三天三夜,都沒想出來,心裏挺沮喪的,商量著換個樣式,就去睡覺了。結果睡到一半,我倆一起跳了起來,沖出房間,在門口碰頭了。我倆都做了個夢,夢裏想出了法子!”

可以看出來,這件事對他來說印象非常深刻,直到現在提起來也很激動。

他刷刷刷地在木板上寫寫畫畫,邊寫邊給許問講。

這項設計確實非常巧妙,很有點腦筋急轉彎的感覺。

許問非常難得的第一時間沒聽懂,但想通之後,瞬間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暢快感。

這種思路與許問習慣的那種完全不同,但衍生性很強,完全可以用在其他地方。

許問想通之後,腦筋一轉,就有七八個新點子冒了出來,這種感覺,實在太讓人興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