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章 夜之舞,死之舞(第2/3頁)

村民們在樹下挖了個坑,也沒有用席子或者棺木什麽的,直接把它埋在了腐殖層下面的泥土裏。

可以想象,來年它會與這些泥土與樹葉混合在一起,成為大地的一部分。

埋完人之後,村民們一起回到山洞前,篝火旁邊。他們很多人之前還沒吃完飯,這時端起陶盆繼續吃。

吃完之後,有人坐在地上,開始唱歌,有人拉著手跳起了舞。

許問看著他們,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山洞裏看見的那個陶像。

這時棲鳳走了過來,坐到了他身邊。她的面具已經推到了頭頂上,這時候的她,沒有了在神像前翩然起舞時的那種神性,又變成了他們初見時的那個普通的女孩子。

許問問道:“你做的那個陶像,就是這個舞嗎?”

他就是隨便一問,棲鳳的表情突然變得有點復雜,遲疑了一會,才點了下頭,說:“是。”

“怎麽?”許問注意到了,問道。

“嗯……有點不太高興的事情。”棲鳳抱著膝蓋坐在草地上,頭頂上的面具壓住她烏壓壓的頭發。她盯著篝火,火焰亦映在她的眼中。

許問沒有問,畢竟認識不久,不好交淺言深。

棲鳳卻自己說了起來:“很早以前,我沒有朋友,很孤單。後來我有了一個,他很特別,我很喜歡他。他告訴我很多事情,原來這個世界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太有意思了。他帶我出去玩,看山、看水、看人,看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吃了很多好吃的東西。”

許問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她說。

棲鳳沉默了下來,望著火,眼神仿佛有些迷蒙。

過了一會兒,她轉頭問:“你怎麽不問我後來呢?”

“後來呢?”許問從善如流。

“我不說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問?”棲鳳還是不滿意的樣子,“這麽生疏,一點也不像朋友!”

許問無奈,於是又問了一遍:“後來呢?”

“後來?也沒有後來啊。”棲鳳沉默片刻,笑了一笑,站了起來,“後來他就走了,不見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說著,她就不再理許問了,站起來,走去了山洞後面。

許問納悶地看著她的背影,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她了。

左騰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小皮囊的酒,正坐在旁邊對著嘴喝。觸到許問的目光,他笑了一聲,道:“嗐,女人,都這樣。”

“那不是。”許問第一時間反駁,“林林就不這樣。”

左騰笑得險些嗆酒,連連點頭說:“確實,小小姐不這樣。”

許問其實沒太在意,周圍人群還在跳舞,老婦人坐在篝火旁邊敲著皮鼓,聲音輕快,人群的腳步也輕快。

許問看著這欣快不帶一絲悲意的歌舞,目光不知不覺落在中間的陶像上。

陶像還在發光,不是之前那種近乎幻覺的強烈白光,而是一種柔和的瑩白微光。

這光芒與火光交相輝映,陶像身體披上了一層紅光,仿佛有鳳羽相覆。

這陶像眉目低垂,意含悲憫,向上伸起的手指姿勢又宛如新生的嫩芽一樣,充滿生意。

死與生的巨大沖突在她身上交匯,釀成一種極其強烈的美,許問注視著她,感受著她。

“很美吧?”一個聲音在許問身邊響起。

他沒有回頭,聽得出這是郭安的。

“對。罕見的美。”許問回答。

“太迷人了。我每天過來看,天天都在想,怎麽才能做到這樣。”郭安輕聲嘆息。

“想到了嗎?”

“嗯。”

許問轉頭。

毫無疑問,郭安是一個極其頂級的工匠大師,雖然在許問面前,他也就是砍了幾段樹枝,削了削木頭片。

而一個這種水平的大師,看見這種水平的作品,見獵心喜產生創作沖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別說郭安了,許問自己也有這樣的沖動。

郭安凝視那座陶像,過了好一陣子,突然說:“我找到了一段木頭,你來看看。”說著往後走。

許問揚眉,沒有說話,就只是跟了過去。

顯然,郭安已經不止是在想,他確實已經開始尋找合適的材料,進行創作最初的準備了。

許問跟他過去,看見了一棵梧桐樹。

這棵樹大概已經上了上百年了,位於梧桐林正中央。

它四周的樹都已經被砍了,只剩下它孤零零的一個,所以它顯得格外孤單,也格外巨大。

它古老而靜默,披星帶月,在黑暗之中,仿佛每一片樹葉都在發光。

許問走過去,手按在樹上,特殊的感知向著它的內部延伸,與它融為一體。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這棵樹經過無數風霜,現在已經衰老了,已步入它生命的最末階段。但他低下頭,同時又能看見,樹根旁邊,有一根新的樹枝帶著鮮綠色,正迎著風顫顫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