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棲鳳

過了好長時間,這個名叫郭安的人才回過神來,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又用拇指擦去眼角的淚水。

許問表情凝重,看著他,問道:“你用這忘憂花,用了多久了?”

“半年?一年?誰記得?”郭安又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說。

“你知道它會讓人變成什麽樣嗎?”許問問道。

“你知道用過又不用,人會多難受?”郭安反問他。

許問自己確實沒用過,但在他那個時代,資訊多發達,反毒力度多大,毒癮發作的時候人會有什麽感受,各種報道科普都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許問當然是知道的。

“那一開始也不應該用啊……”許問說。

“說得好像我能決定一樣。”郭安很輕聲地說了一句,許問沒聽清楚。

郭安振作了一下精神,之前他從懷裏摸出木片的時候,那些沁過花汁的木片裝在一個盒子裏的。

那時候他的手抖得太厲害,根本拿不穩木盒,它被打翻在了地上,裏面殘留的木片和他先前削出來的那些混在了一起。

這時候他彎下腰,一片片把那些揀出來,放回木盒。

沁過花汁的木片顏色深黃,跟原生木片完全不同,很容易辨認。不過這木片所余不多,只剩下四片,郭安輕輕地嘖了一聲,有點不滿。

他把木片放回盒中,坐回木樁,再次開始幹活。

手起刀落,木片穩出。

許問意識到,剛才花癮發作倒地的時候,郭安也仍然緊握著刀,從來沒有放松過。

郭安還是很熟練,像是根本沒經過剛才那陣變故一樣。

許問也坐下,一邊繼續用樹皮編箱子,一邊看著郭安的動作,在心裏默默分析,進行模擬。

如他之前所想,這種特殊的刀,肯定要配特殊的刀法,郭安的動作看上去很平實,但其實要注意的細節非常多。說得誇張一點,幾乎每一根肌肉的顫抖都是有講究的。

但同時,他也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忍不住擡頭看了郭安一眼。

郭安表情平靜無波,許問也沒法判斷他究竟意識到了沒有。

緩慢而有韻律的聲音持續著,一輪工作過後,郭安削完了這根樹枝,起身又去砍了一根回來,再次坐下。

這麽枯燥的工作,他好像一點也不覺得乏味,從始至終保持著同樣的頻率。

他剛準備動手,許問突然問道:“能讓我試試嗎?”

郭安意外地擡頭看他。

“我想借用一下那把刀,試試看。”許問把自己的要求說得更明確了一點。

郭安有些猶豫,但過了一會兒,還是把刀遞了過來。

許問接過,刀很沉,是最傳統的百煉鋼,煉得非常好,雜質很少。接過它的時候,真像是月光在手中閃亮。淡淡的魚鱗紋泛起,像覆蓋月光的粼粼波紋。

刀柄上包裹著牛皮,硝制得非常好,手感柔潤,摩擦力恰到好處。

“好刀。”許問說。

“哼。”郭安輕哼一聲,看上去有點不屑,唇邊卻泛起了笑意,好像被誇獎的是他自己一樣。

許問翻動了一下手腕,拿起郭安剛剛砍下的那截樹枝。

郭安眯了眯眼睛,沒有拒絕。

這截樹枝是新的,許問砍去上面的分枝,剝去樹皮。

刀確實好,切入木質時幾乎沒有什麽阻礙,就是刀的形狀有點奇怪,用起來不太順手。

他回憶著郭安剛才的動作,慢慢進行調整。

很有意思,當他學習那樣的動作的時候,鐘意刀突然變得服貼了起來,就連握在手中的牛皮,也變得更加舒適起來。

許問突然瞬間走神,想起了連林林。他握過她的手,很多次。其實她的手並不是很柔軟,長期勞作,指尖指腹手掌都有明顯的繭子,皮膚也有點粗糙。但在許問心裏,這就是最美、握起來最舒服的一雙手。

就像手裏的刀柄,牛皮上裹著麻繩,那種柔滑中帶著些微粗糙的感覺,有些不同,又似乎有些相似。

許問心中柔軟,鐘意刀的手感突然又發生了變化。

它的光芒在他眼裏變得更加明亮柔和,手感更加服貼,好像突然間,這把刀就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透過這把刀,他能感覺到樹枝與樹皮的感覺,有點澀,有點韌,充滿水份,帶著剛被折下來的勃勃生命力……

這一瞬間的感覺非常奇妙,甚至讓許問有點著迷。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再次嘆道:“好刀。”

他沒留意到旁邊郭安看著他的眼神發生了變化,只專注地感受著這把刀,感受著木材在刀下的觸感。

樹皮接連而下,寬一指,長不斷。然後,木肉露出,木片紛紛而落,寬一寸,長兩寸,厚一厘,與郭安削出來的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