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4章 垂花柱(第2/2頁)

簡直就像這垂花柱根本不是壞的,而是完完整整地擺在他眼前一樣!

他忍不住又往桌子旁邊靠近了一點,緊緊地盯著許問的筆尖不放。

許問畫得不疾不徐,沒像陸立海最習慣的那樣,先把已有的部分畫出來,再慢慢去填充缺少的部分。

他胸有成竹,就像在畫一幅新畫,畫完輪廓,再進一步由粗略到細致地一層層把各種整體與細節補充上去。

陸立海一邊看原垂花柱,一邊去看許問畫的畫,腦袋一左一右地不停搖來搖去,都有點忙不過來了。

一個畫家,或者雕刻家在創作新作品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很享受,仿佛窺見了他腦海中的想法,看見它變成了實質一樣。

修復的感覺又有不同。

它是在已有作品的基礎上進行補全,是戴著鐐銬起舞。

同時,殘缺的作品、尤其是優秀的作品總會帶給人遺憾感,很想讓它知道它剩下的部分、完整的樣子是什麽樣的。

所以當它完成的時候,會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爽快感,好像整個世界都變得圓滿起來了一樣。

這個時候陸立海就是這樣的,他看得非常之爽。

當許問補完的時候,他也會去想這部分原來是什麽樣的。

譬如許問畫那兩只仙鶴,前面一只只剩兩片羽毛,後面有半個身體。

陸立海就在想,仙鶴應該是什麽樣的儀態、羽毛應該怎樣的延展,才會跟整體的畫面、流露出來的氣韻相符。

他還沒想出來,許問已經先畫出來了。

畫完他就想拍巴掌叫好。

感覺太對了!殘缺補完的部分跟已有的部分銜接得天衣無縫,讓人一看就覺得,對,沒錯,確實就應該是這樣的!

舒服,太舒服了!

陸立海只覺得自己看得神清氣爽,眼睛已經離不開許問的筆尖,以及筆尖下流泄出來的線條與畫面了。

“咦……這尺寸……”旁邊傳來秦天連的聲音,有些疑惑的樣子。

陸立海一聽就知道他在奇怪什麽,頭也不擡地隨口道:“對,他這畫的不是畫,是圖紙。尺寸比例都是對得上的。這是四比一吧?”

陸立海左右看看,迅速在心裏估算了一下。

“是。”秦天連應了一聲,確定了他的說法。

……

許問心無旁鶩,畫得非常專注。

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工作,想當初,他還在舊木場的時候,連天青給他布置的第一份作業,就是修復孫博然的一個雀替。

雀替是建築木構件,垂花柱也是建築木構件,沒有差別。

當時他做了大量的功課,查出了大量孫博然的作品,揣摩他的風格、習慣的畫法,等等等等,用了很長時間。

最後他終於完成了,完成的時候,他把“作業”送到連天青面前,心情有點雀躍。

連天青的表達向來矜持,那次也就是微微一點頭,把東西收拾了起來。

但那一刻許問心裏的成就感,他直到現在也記得。

舊木場學習的經歷,無論什麽時候想起,都會讓他的心裏熨帖,變得寧靜下來。

那時候連天青問他選擇修復還是制作,他思考良久,最後決定兩個都要。

連天青看上去好像有點不太滿意,但還是盡心盡力地幫他。

幫他去向別的師傅要教材,幫他開拓眼界,幫他去看更多的世界……

這樣一個師傅……

現在究竟在哪裏?

許問一共畫了八張圖,從八個不同的角度,用四比一的比例尺,把垂花柱完全描繪了出來。

最後它完整地呈現在了紙上,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它確實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補完的部分跟原有的部分銜接自然、風格統一,儼然一體。

這時候,十五師傅早就已經出來了,所有材料和工具全部都準備好,放在一邊。

許問極其熟練地拿起它們,開始把紙面上的圖樣應用到實際修復中來。

所有的門類裏,許問最擅長的就是木工,十八巧已經練到了化境,水平極度接近天工。

畫完圖紙,剩下的對他來說都是機械工作,不需要費心,只要照著完成就行了。

他做得快而細致,每一鑿、每一刀都穩定得驚人,一步到位,絕沒有任何多余的補充,控制力強得驚人。

最後,他以驚人的速度完成了這次修復,做完最後的打磨拋光,一個完整的垂花柱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做完了。”他擡起頭,看著秦天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