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天工臨世
劉胡子語聲幽幽,許問聽完了一時間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有點迷茫地問道:“呃……木工真傳是什麽?”
劉胡子的眼睛瞬間就睜大了。
“你真是連天青的徒弟?”他不可置信地問。
“如果沒有同名的話。”許問說。
“那你怎麽會不知道木工真傳?!”
這個姓名當然很少重合,尤其是同行同業的高手,此連天青必為彼連天青。所以劉胡子一下子更吃驚了。
“師父並沒有對我提過這個。”許問認真回憶了一下,很誠懇地說。
劉胡子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連周圍的皺紋都暫時拉平了一點。他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木盒和裏面的藍面冊子,搖頭苦笑:“真沒想到,這種東西也會有人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連天青就是連天青啊……你不知道木工真傳,那你知道天工嗎?”劉胡子又問。
天工……許問記得自己仿佛從哪裏聽到過這兩個字,但具體內情從來沒人跟他說過。
他如實告之,劉胡子長長吐了一口氣,道:“如果不是認出了十八巧,我真不敢相信你是連天青的徒弟。”
許問恍然大悟,這才知道他是怎麽認出自己的。
“天工,是咱們匠人的神。”劉胡子向上指了指天,意味深長地道。“天工臨世,所有匠人都必定心有所感。”
所有人?心有所感?
“那是什麽感覺?是看見了什麽嗎?”許問驚訝地問。
“無見無聞,只憑心頭一點靈光。”
劉胡子的話深奧得不像一個工匠,許問覺得自己簡直愧對十幾年的教育,真的一點也沒聽懂。
“七八年前,我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當時博然已經去了京城,我一個人住在這裏,種了一畦絲瓜,正在打理。”劉胡子一邊說,一邊指向小院的旁邊。
許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一架絲瓜,綠盈盈的,點綴著黃色的花朵,幼小的嫩瓜已經探出了頭。
“突然我就有了一種莫明的感覺,聽見了古怪的聲音。叮哩咣啷,刨子鋸子鑿子金剛鉆兒,無數種聲音混在一起響著;膠水墨水草藥油漆,鼻子也同時聞到了各種各樣的氣味,還有我聽不出來聞不出來的。那會兒,我還以為我不在這小院子裏,是到了一個大工場!”
“後來呢?”許問情不自禁地問。
“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劉胡子搖了搖頭,表情也很迷惑。
“這表示天工臨世了?”許問問道。
“不,我覺得不是。”劉胡子回答得很快,顯然就這個問題已經想過很長時間。
“不是說心有所感就代表了天工臨世嗎?”許問不明白。
“不,不大對勁。就好像一出戲唱到一半,突然有人把攤子給砸了一樣,那種感覺你知道嗎?”劉胡子迷惑地問。
“是說……感覺沒有結束,中途就被中斷了?”許問思考了一會兒,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對!就是這樣!我剛說錯了,不是唱到一半,就是剛起了個頭兒就沒了!那感覺就是,假如有人升天,才剛擡腳就被人給拽落下來了!”劉胡子又打了個比方,這次說得更明白了。
“就是說……本來可能有天工臨世,結果因為某個原因中斷了,失敗了?”許問還是有點費解,琢磨了一會兒問道。
“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十六歲的時候也有過一次感應,那次跟這次可完全不同。”
“十六歲?七十四年前?”
“對,一個時代只可能有一個天工,祖祖輩輩都是這麽傳的。七八年前那個新天工要出現,就代表我小時候這個已經沒了吧。”
一時代只有一個,降世時所有工匠無憑無據心有所感……許問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對這種事一時間真的很難接受。
不過想一想,他都已經得到許宅被送到這種地方來學習進修了,可見這世上的事情本就難解。
他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把話題拉回到正路上:“天工究竟是什麽?”
“天工……是最頂級的工匠,是咱們工匠的神。傳說中只要是手藝方面的東西,他什麽都會、什麽都知道,不管什麽都能做到最最頂尖的地步,跟別人一看就不一樣。而且,只有學過木工真傳的,才能成為天工。”
劉胡子滿懷敬仰地說著。說到最後,他拍了拍手中的木盒,彎曲的手指極為小心地撫過那個藍色的封皮。
他已經盡其可能地表述了,但許問還是沒有徹底弄明白。
照劉胡子的說法,這個所謂天工就是一個跨學科跨門類的頂級大師?
但只有這樣就可以嗎?他跟普通工匠又有什麽本質性的不同,能成為所謂“神明”,還能達到那種“心有所感”的玄妙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