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螢雪

第一道曙光自雲川的星頂上灑落時,虞南棠也睜開眼睛。

運氣一個小周天,她身體內的真氣果然如夏淮說的那樣,雖然微弱卻也順暢,並沒受到阻滯,丹田也一如既往的平靜,積蓄的那點靈氣無增無減,無波無瀾,一切都和她去北境之前一般無二。

那昨日她從土裏吸收了什麽?吸收的那些東西又去了哪裏?

虞南棠想著想著,一掀衣裳,露出小腹。

奶白的小腹平坦,不必吸氣就呈現漂亮的肌理線條,這是多年修煉體術的結果,昨天的圖騰曇花一現般消失了,像是她的幻覺。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覺。

依舊沒有頭緒的南棠有點心煩,她頭一低,就又對上那雙豆大的眼。靈耳兔毛球般團在她盤膝的雙足上,長耳懶懶搭拉著,似乎睡了挺久,被她的動作驚醒,目光剛從她的小腹望向她。

虞南棠笑了,這倒是個聰明的家夥,知道找最舒坦的地方窩著。

“我聽說靈耳兔生性機警靈敏,最是懼人,你怎麽不怕我?”她理好衣裳,將靈耳兔抱起,納入懷中。

這麽親人的靈耳兔可很少見。

靈智未開的小畜牲當然不可能回答她的問題,虞南棠也只是隨口感慨,但兔子的目光格外平靜,似乎沒有獸類的好奇懵懂與警醒懼怕,清醒得不像兔子。

敢情這是只老成持重的兔子?

“如果我未生心魔就好了,就可以收留你,可惜……”虞南棠喜歡所有粘人的小動物,對這只靈耳兔亦不例外,只是想想自己那不定期發作的心魔,也不知哪天就走火入魔狂性大發,她收養兔子的心思就滅了。

“等你傷好了,我就把你放回山林,可好?”盡管沒有答案,她也還是邊問邊撓起兔子的下巴。

兔子似乎感覺舒適,微微眯了眼。

“讓我看看你的傷。”她想起兔子後腿上的傷,又扒拉出兔子腿檢查。

包紮妥當的白繃帶上透出黑沉的汙色,看得南棠蹙眉。她給兔子用的是宗門治外傷的良藥,照理來說,它的傷處不可能再流血,怎麽還會滲出液體?

“怎麽回事?”她詫異地要解開繃帶檢查,可兔子卻不肯配合,它蹬蹬腿,竟從她懷中掙脫,三兩下跳到她背後。

南棠剛想去逮兔子,門外卻忽然傳來聲清冽女音。

“師姐,螢雪求見。”

六師妹來了。

————

真是稀客。

自打她與江止結為道侶搬進雲川起,六師妹就再沒踏足這裏。

門派內盛傳螢雪與江止兩情相悅,卻被她生生拆散,但南棠真沒看出這二人有私情,也許江止對螢雪確有些另眼相看,然而螢雪……

六師妹是個謎一樣的人。

南棠猜不透她。

殿門無聲無息被風掃開,光線裏走進來個姿容絕代的白衣女修:赤足,右踝上系著串金鈴,金鈴無聲。

這便是最晚進師門的螢雪,他們的師尊臨踏山前十年收的關門弟子。她來之後,”驚才絕艷”這四個字易主,從江止手裏落到她身上。

螢雪生得貌美——在修仙界這種美人輩出的地方,還能叫人驚艷的,其姿容可想而知。

她還是個天賦異稟的女修:修士靈根循五行而生,卻並非越多越好,因為太過雜爻的靈根反而很難修行,是修仙界公認的廢柴,螢雪卻是其中的反例。她選了一條逆天的仙途,只用了短短四十載,修為便到金丹圓滿,這個令人咋舌的修行速度,門派上下除了江止之外,再無人可敵。

都是同一個師父,差距隔山隔海隔了整個雲川。

南棠被自己的同門遠遠拋在最後。

“五師姐。”螢雪入殿後,向南棠行了同門禮。

一只血蝶跟在她身邊,又隨著她的目光盈盈飛入殿中。

南棠站在殿中,她已經整理好儀容。女人間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勝負心,哪怕她知道螢雪的外貌甚少遇到對手,她也不想在螢雪面前呈現懶散邋遢的模樣。可相較於她妥帖的打扮,螢雪卻顯得隨意得多。青色的門派仙裙,高束的馬尾,平平無奇的裝束,無損她驚人的美。

“六師妹的傷可好些了?前幾日聽說你為追捕赤幽受了重傷,我正想去探望。”南棠說著言不由衷的客套話,目光掃了掃那只血蝶。

血蝶在殿中緩緩而飛。

“勞師姐惦記,螢雪受的只是小傷,是幾位師兄小題大做了,如今已無大礙。”螢雪道,“倒是我沒打招呼就將師姐的髓筍給用了,著實不該,今日特來道歉。”

這話南棠不愛聽,和自己的境遇一對比,簡直像來炫耀似的,但看螢雪的神情又不似如此,南棠只能繼續客套:“師妹言重,都是同門,互助互救自是應該。”想了想,她又道,“師妹喝茶嗎?青霜如何?”

來者是客,她還是要招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