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太宰治最初見到時枝,知曉時枝的故事時,他只覺得這個人太可悲了。

記憶缺失,認知混亂,連自己最重要之人是誰都分不清,除了那堪稱愚昧的溫柔以外,他簡直連看一眼都不想多看。

太宰治能看破人心,但他看不透面上永遠都是溫溫柔柔,沒什麽追求,沒什麽欲望,除了那所謂的愛以外,空洞的像是具空殼的家夥。

也對,一具空殼,他又能挖掘什麽,知曉什麽。

太宰治只當他是用來給森鷗外添堵的工具。

太宰治不喜歡被摸頭。

但他擡頭時看到的是青年仿佛在注視一個孩童般輕柔的眼神,他的眼睛是淺栗色,在陽光下便更淡了,像是幾滴蜜糖滴入雲朵,翻染了些許色彩般柔軟又剔透。

於是太宰治沒有拒絕。

他想,反正是一具空殼而已。

太宰治並不是一開始就發現時枝身上特別香味的作用,他起初認為自己睡著只是因為是和一具空殼待在一起,沒有防備而已——畢竟他對藥理並不精通,也嗅不出那是什麽草藥的味道。

但是第二次待在他身邊也會有昏昏欲睡的感覺,這顯然不正常。

於是太宰治猜測那是特別的“武器”。

青年也並未隱瞞,他笑著告訴太宰治那確實是他特意研究的。

太宰治拆開了那具空殼的一個部位。

這家夥……連作為防身的武器都溫柔的有點可笑。

太宰治想,過度的溫柔就是愚昧了。

他還是跟在時枝的身邊,他想看森鷗外吃癟的模樣,他想知道這個蠢的可愛的青年接下來會怎麽做。

太宰治開始覺得有趣。

他添油加醋,他摻了一腳進局。

劇情按照他設想的方向在走,他問出刁鉆的問題,他擅長在別人的底線和雷區瘋狂蹦迪。

但無論他的問題扯到了無辜人的生命,還是在懷疑時枝懸壺濟世的理念,青年都只是會笑著對他說,“可以的哦。”

——真無趣。

太宰治默默的在心底嚼碎這一句話。

真無趣。

除了傾泄自己所謂的,無比盲目的「愛意」,這個青年簡直太無趣了。

太宰治不喜歡這種被「愛」的感覺,或者不能用不喜歡來形容……但無論是什麽,他開始升起想要看到結局的想法。

他扮演著“林太郎”。

扮演著那個任性的學生。

如果一個人經常出現在視線中,那麽慢慢的,你會熟悉這個人的存在,也會熟悉他的一切。

隨著時間的推移,太宰治就像是拆開一個包裝精美的人偶,他一開始就知道那個人偶是鏤空的,裏面什麽都沒有,但他還是想拆開看一看。

太宰治發現時枝很念舊,他穿著仿佛已經過時了很久的大衣,口袋像是魔術師的帽子,時不時會掏出一些古怪的玩意,像是破損的香水瓶子,或者是幾顆過期的糖果,甚至還有包裝破舊落後的草藥粉。

在高專就職期間,他們曾經遭遇過一次咒靈侵襲事件,手術刀是那時候的家入醫生遞給他防身的。

青年也只是笑著接下。

太宰治發現他很會用手術刀,並不只是能做手術時使用,他甚至能夠用手術刀輕易插準生物的要害。

太宰治開始想,一個真的只會治病救人,因為有異能力所以從來不用擔心醫鬧什麽的,甚至能夠受到所有人溫柔以待的人,真的需要學習這樣的能力嗎。

太宰治又拆開了空殼的一個部分,他露出了一部分虛無。

而當他產生好奇後,他開始發現時枝不會做飯,而且也並不喜歡,但他會為了逗他開心,會專門上演鐵鍋燉活蟹。

仿佛真的只認為他只是一個任性的學生,一個孩子。

太宰治開始不著痕跡的套話,他從支離破碎的記憶中拼湊出一個“林太郎”。

他的老師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會無條件的溺愛,無條件的支持他。

那麽為什麽,結局會是那樣呢。

原本細微的好奇心逐漸擴大。

太宰治發現時枝並非像表面那麽無害,相反,他很聰明,也很敏銳,甚至他並沒有所謂的“善惡”。

他只是在保護他所在乎的人,在愛著他所在乎的人,以他自己的方式。

太宰治看到了他的異能力迸發的模樣,他忽然明白森鷗外什麽會那麽做。

並非是極致的美好畫面才能算是美,那種瀕臨崩潰,窒息絕望交織的,墮落的美,也是美。

異能力被他操控的精準又強力。

太宰治看到了他的傲慢,他只允許自己是這種附屬能力的掌控者。

那麽……其實他是默許的吧。

太宰治忽然明白了,他是默許森鷗外對他施展計劃,他是自己放棄的一切。

太宰治不知道他該用什麽詞語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毫無保留的愛意,以他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