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兒臣,罪該萬死……

“對於秦藩、漢藩、唐藩、宋藩以及外省的治理,老夫以為,當從三點下手。首當其沖者,便是教化!”

西苑勤政殿內,一個衣著清儉,面容老邁古拙的老人,眼神十分深沉的肅聲說道:“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這些外藩、外省,尤其是丁口繁盛的唐藩,真正治理起來,極為艱難。所以要行王道教化,要用至少三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不間斷的教化,讓外藩和外省百姓深信其為炎黃子民。外藩、外省丁口要堅持皇上所定之策,不斷抽調散開,並遷移漢民前往。”

老人話音剛落,當今元輔張潮便擰眉道:“邃庵公,在大燕諸藩土和外省中,唐藩是最特殊的。蓋因朝廷近些年來才勘測清楚,唐藩居然真如聖上所言,其耕田之土,竟多於我大燕本土。再加上其天象之利,耕作多可一年兩熟甚至三熟……唐藩之重要,當不必多言。但是,唐藩本土億兆丁口,其復雜程度,要遠遠超過大燕。莫臥兒王朝名義上是一統一之國,實則內裏又有無數分國王公。我大燕九成百姓皆為漢民,唐藩內到底有多少民族,連他們自己都數不清,竟無通行之官話。再加上幾千年來將人分為四等的種姓制度和強大的宗教影響,想在彼處施行王道教化,幾無可能!”

老人便是在漢藩,也就是袋鼠之洲相國六年,又在秦藩相國八年,去歲才折返回京的“二韓”之一,韓琮韓邃庵。

韓彬韓半山早於十年前就於小琉球病逝,韓琮則要幸運的多。

以其國士之才,先後相治漢藩、秦藩,為二藩繁榮穩定,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若非如此,以他的經歷和曾經的罪行,又怎麽可能重回中樞為相?

聽聞張潮之言,韓琮聲音低沉的哼了聲,道:“老夫回京後,專司藩省要務,豈有不知唐藩內情之理?所謂王道教化,重在王道二字。唐藩九成百姓世代窮苦,大燕不必去改變唐藩之制,不去動搖其宗教掌控,卻可給予其百姓希望。譬如,其賤民往漢藩、宋藩之地采礦滿三十年者,可為首陀羅。首陀羅勞力二十年者,可為吠舍。吠舍中極優者,可入大燕官學進學。而所謂的刹帝利和所羅門,同樣需要讀聖賢書以為教化。不從者,自有法子令其跌落。

唐藩之重,一在地,二在丁口。

王道教化為其一,移其丁口於外,遷漢姓耕其田為其二,一、二可並行。

其三,則是於百年後,將唐藩徹底納入中土。

如今朝廷上下都有股急躁自大之風,以為藩國外省打下後,便可為所欲為……大錯特錯!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個道理不明白透徹,只會誤國誤民,白白喪失眼下大好局面!”

韓琮一番話幾不留分毫余地,令勤政殿內張潮、萬良、趙霽、於萬洲等軍機大臣面色凝重。

倒是坐於禦椅上聽政良久的賈薔,回過神後緩緩點頭道:“韓卿之言,乃老成之見。朕傳旨大燕疆域開拓至宋藩而止,便是同西山行宮諸國老商議數載後得出的定論。俗話說的好,這江山打下來容易,想治理穩當,尤其是將藩土外省真正融入漢家江山,卻是千難萬難,需要花費幾代人的光景去治理。

當然,大燕並不阻止有雄心者繼續向外開拓,只是朝廷不會在財力和資源上對外傾斜,需要他們自己想法子。

今後五十年,朝廷最大的精力,便是消化前十五年來的成果。

另外,韓卿方才還有一言說的很對,十五載拼搏奮鬥後,朝廷上下不少人都認為,是到了馬放南山刀兵入庫安享太平的時候了,是可以躺在功勞金冊上恣意受用的時候了,因而一個個目空一切,驕橫跋扈,甚至貪贓枉法,民間已有怨聲四起……

這個憂患,才是真正要動搖國本的。

也是朕,停下進攻的腳步,最根本的原因!

好了,今日且到此罷。

趙國公薨了,諸卿當去吊孝一番,以全同殿為臣之誼。”

說罷,賈薔起身,折身離去。

留下一眾面色大變的軍機,額頭見汗。

顯然,當今天子對軍機處,已生不滿。

韓琮冷眼看了一圈後,目光在一眾宰輔中排名最後一位,亦是最年輕的一位面上頓了頓。

這位年剛過四旬的“年輕人”,歷經大燕苦寒邊塞,後又前往漢藩、秦藩歷練了十載,韓琮觀其驚艷之才和堅韌不拔之心性後,舉薦於林如海,果不負其所望,回京不過三載,便已入閣,躋身於當世最大的權力核心。

但願這個“年輕人”,能頂住壓力,帶來一些變化。

誰能想到,當年二韓、林如海等人一手建起的新黨,如今卻成了遠比當初舊黨更堅硬固化的權力堡壘……

不過,這並非不可治之絕症頑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