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8章 養心殿外

林如海是真的心疼了……

若非為了他這個先生,賈薔何須如此以性命相搏?

若非他們這些隆安新黨勢力單薄,又何須賈薔近乎癲狂般行事?

幾回回,拼個遍體鱗傷,你死我活!

唯有慘烈二字,方能形容。

若無他,賈薔根本不需如此艱難。

以賈家的地位,想站起來在軍中爭鋒困難,可想安逸的生活下去,卻絕非難事!

賈薔最初見到他時,就曾告訴過,其一生之志,在於山野清泉間,做個富家翁,開個書局,讀書度日。

清閑自在,怡然自得。

是他和韓彬二人,以社稷黎庶之重,甚至用了一些並不光彩的手段,讓這個太上皇良臣,成了他們手中的刀。

盡管,林如海從無惡意。

盡管,林如海待賈薔如親生子侄。

可是,看到今日賈薔以死相逼,要為他討回個公道時,林如海還是後悔了……

這江山社稷,這黎庶皇恩,有他一人難道還不夠麽?

何苦,還要將賈薔這樣一個孩子,也牽扯其中?

看著那道年輕清瘦的背影,林如海心中愧然。

但他又知道,眼下絕不是思量這些事的好功夫……

就聽趙東山沉聲道:“寧侯,你想要甚麽樣的交代?”

賈薔冷然道:“你兒子陰謀策劃之事,你問我?”

趙東山臉色難看的緊,果真將這供書交上去,果真以嚴法來辦,按供書上所認,這根本就是丟性命,甚至株連九族之罪。

旁的不說,他趙東山絕無可能再坐在都察院左都禦史的位置上。

不僅他,荊朝雲、楚襄還有康德、常進等一批衣紫大員,朝廷重臣,都要輕則罷官重則入罪。

可能麽?

正當僵持不下時,在房間裏跪著的荊楠忽然大聲道:“寧侯,我們是冤枉的。前日只有康業是主謀,我們只不過搭了把手。我們雖對林大人有些成見,卻絕無殺人之心!”

賈薔厲聲道:“滾出來說話!”

未幾,就見五個被打的連走路都搖晃的滿臉血汙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賈薔寒聲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敢狡辯?”

說罷,回過頭來直視荊朝雲,道:“荊大人,令郎倒是機智。來,你這位學識清名滿天下的大學士替我問問他,他知道不知道我先生為了國朝社稷鎮揚州十三載,病的連上朝都艱難?問問他知道不知道,今日果真讓那些臭雞蛋汙菜葉和餿水倒在身上,我先生必然會大病一場,甚至發生不測?荊大人,荊相爺,我勞你問問你兒子,他的心,到底是甚麽做的!他敢再說一句謊言,我現在就代你將他的心挖出來,看看是黑還是紅!”

荊朝雲的氣度遠非楚襄、趙東山可比,他平靜的目光一直迎視著賈薔鋒利如刀的眼神,待賈薔說完後,荊朝雲緩緩道:“不必問,老夫也知道,這些個孽障,行下了甚麽好事。”

說罷,對林如海深躬一禮道:“如海兄,荊某人教子無方,出了這樣的混賬事,實在愧對如海兄。稍後,我便進宮面聖,請辭官位。”

林如海聞言,眯了眯眼,擺手道:“荊相言重了,何至於此……依我看來,此事怕還是那位康禦史和常大夫之子所謀。”

荊朝雲當然不可能辭相,便是請辭,隆安帝也不會答允。

荊朝雲在,還能震懾得住景初舊臣,不至於混亂。

一旦他不在,而太上皇還在,韓彬、李晗等人還無法回京擔當大任,那麽繼任者,勢必仍是景初舊臣。

到那時,為了鞏固相位,少不得又是各種爭鬥。

果真一片亂象,怕是連社稷都難安穩。

如今,調度軍中諸事,乃是朝廷頭等大事。

朝堂政爭,從來不是一件簡單明了的事,尤其是領班軍機大學士,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重要位置。

荊朝雲動不得,可康家父子,和常家,卻可以動一動。

康德為吏部左侍郎,位高權重,乃荊朝雲門下重臣,左膀右臂。

常進,禦史台大夫,更是舉足輕重的當朝大佬。

禦史台和都察院在前朝其實是一回事,到了本朝,為了防止言官成為軍機大學士的門下走狗,起不到監控朝臣的作用,因此特意分成禦史台和都察院。

其中,禦史大夫領般的禦史,專攻三品以上的當朝大臣,尤其是軍機大學士。

都察院所屬的科道言官們,則監察三品以下的百官。

制度總是好的,但到了後期,總會被人所趁。

常進,雖明面上時有彈劾荊朝雲等人,但任誰也看得出,彈劾之事,多為無關輕重甚至可笑的小事。

而不聽荊朝雲話的大員,卻常被往死裏彈劾,連連被搬倒。

常進這個原本應該起到監督作用的禦史大夫,分明已經成了荊朝雲門下走狗,甚至,是最重要的一條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