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5章 相嫌

榮國府,梨香院。

這座位於榮府東北角的小院,原是榮國公暮年靜養時所修,小小巧巧,約有十余間房屋,前廳後舍俱全。

西南有一角門,通一夾道,出夾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東邊,距離榮慶堂也不遠。

不過這裏是內宅,各處甬道皆有婦人嬤嬤來回穿行,除卻榮寧二府幾位直系血親外,外男自無可能亂闖。

賈薔可走,薛蟠卻不行。

所以薛蟠和賈薔先一道出了榮國府,然後繞了好大一圈,才從梨香院的通街小正門進入。

後舍是薛家內眷和薛蟠所住之處,賈薔自不能住在裏面,所以薛蟠將他安置在前院的西廂房內。

“薔哥兒,你瞧瞧這裏可行不可行?”

薛蟠樂呵呵問道。

西廂房帶上充當左右耳房,也是一套三間房的小套房。

屋內一應家私陳設俱全,只是臥房內櫸木雕花架床上並無鋪蓋。

賈薔點頭道:“很不錯了,待明日我取了鋪蓋來,就可落腳。”

薛蟠像是聽了個極可樂的笑話,哈哈大笑道:“薔哥兒,我……我沒想到你這麽風趣,我薛家難道還缺你一床鋪蓋?走走走,別的不說,先去後院見見我媽,然後取了鋪蓋來。晚上咱們叫上寶玉、馮紫英,好好出去高樂高樂。”

說罷,便拉著賈薔去了後宅。

……

薛姨媽得聞消息後,臉色說不出的精彩,看著請安的賈薔幾番張了張嘴,都沒說出個好話來,笑容也僵硬的不得了。

她心裏是一萬個不願賈薔入住梨香院,因為她不願薛家因為惡了寧國府賈珍。

更何況聽聞薛蟠將賈薔在榮慶堂上的英姿嘰裏呱啦一通渾說後,就明白如今哪裏還只是一個賈珍的事,分明是連賈赦和賈政都得罪盡了。

這樣一個家族逆子,怎好留在家裏?

人都說愛屋及烏,可反過來也一樣,日後賈珍、賈赦之流恨起賈薔來,豈不是也會第一個想到梨香院和薛家?

對於這樣一個剛強的少年,她心裏更是希望敬而遠之。

對於薛蟠自作主張的做派,薛姨媽真真是惱火不已。

只是她也清楚,請神容易送神難。

賈薔本身的身份雖然不值一提,可他才得了太上皇和皇帝的誇贊,如此大的彩頭上,她怎敢輕慢了?

傳出去,豈不是皇商出身的薛家,對天家之意不以為然?

因此,她只能強行吞咽下苦果,含笑關愛了幾句。

氣氛極為尷尬……

那模樣之勉強,別說賈薔,就連薛蟠都看在眼裏。

薛蟠不好當著賈薔和他媽鬧,就對侍立在屋裏的一個丫頭道:“香菱,你去取一副新鋪蓋,給你薔二爺鋪好了,就先留在那裏服侍著。”

又對賈薔道:“好兄弟,你先過去,我一會兒就來。”

薛蟠能做到這一步,其實很出乎賈薔的意料了。

這會兒若是告辭離去,反倒將薛蟠架在半空中下不來台。

略做尋思後,賈薔點頭應下,又謝過了薛姨媽,就和名喚香菱的美貌丫頭一起出了門,準備先回西廂鋪好被褥,然後再告訴一直候在外面的鐵頭、柱子,讓他們先回青塔寺附近的家。

只是剛出了門,在抄手遊廊上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不遠處似有動靜傳來。

他下意識住足,回頭看去,只見一衣著玉色行雲流水紋裳,體量微豐,面白如雪,冷艷雍貴的姑娘,正自西面遊廊而歸。

姑娘看到月白斕衫的賈薔,自然也有些訝然的怔了怔。

秋風吹拂,幾片梨樹黃葉飛入遊廊,起舞在少男少女對峙的目光間。

未幾,葉落,風停。

賈薔於遠處輕揖作禮,而後轉身出了後宅。

……

“媽,你這是作甚?薔哥兒是我請回家的客人,你就那樣待他?”

賈薔剛出門離開不久,強忍怒氣的薛蟠就跳腳叫開了。

薛蟠算不上好人,為了搶香菱,仗勢欺人指使家奴打死了與他相爭的馮淵。

可薛蟠對於朋友,確實當得起仗義二字。

薛姨媽雖然素來寵溺薛蟠,處處慣著他,可涉及薛家在賈家立足的重大問題,她怎能容他胡來?

薛姨媽也氣得不行,道:“你這孽障,莫非是黃湯灌瞎了心?既然明知道他得罪了東府,如今連西府大老爺和你姨丈也一並得罪了,還和老太太犟嘴,你就拉他來家住,豈不是讓人連薛家一並記恨?”

薛蟠跺腳道:“哎喲我的媽啊,我又不是大傻子,豈會做糊塗事?當時薔哥兒賭了咒,讓珍大哥當著老太太的面再說一回,他到底有沒有賴蓉哥兒媳婦的賬,珍大哥要是再敢說一遍,他就認,連忤逆不孝千刀萬剮的罪一並認,還說什麽粉身碎骨也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媽你是沒見,賈家一堂人都鎮住了,他家老太太、大老爺還有姨丈,個個下不來台,珍大哥更是臊的連臉都沒法要了,這個時候我開口幫他們下台,他們不感激我,還恨我?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