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出眾

聽聞賈薔之言,賈寶玉還在呆滯中,只是怔怔的看著剛才還如野獸般發狂,這會兒又變得溫潤如玉的賈薔。

至於賈薔所說之言,他並沒有更多的領悟什麽,畢竟,他今年才十三歲。

只是納悶,怎好端端的打起來不說,還要驚動什麽勞什子步軍統領衙門……

然而他不明白,旁人卻明白,一個自外面匆匆進來的中年奴仆連忙上前,賠笑道:“小薔二爺快莫生氣,你本是主子,代寶二爺教訓一個奴才原是應分的事,哪裏還要驚動東府大爺,更別提什麽步軍統領衙門了,沒得讓人笑話咱們賈家治不了家事……今日之事我也看的明白,都是茗煙他們幾個小狗肏的胡亂蛆嚼,打死都是活該的。小薔二爺若是覺得還不解氣,我再捶他個半死,回頭稟告老爺太太,治他個大罪如何?”

賈薔聞言,側眸看了這中年奴仆一眼,認出此人正是賈寶玉身邊的長隨,也是賈寶玉奶媽之子,極得賈政夫婦信任的李貴,便道:“既然如此,只要寶二叔不記我的過錯就好。”

賈寶玉先看了眼被李貴打發人趕緊擡走的茗煙,見茗煙不復平日裏的頑皮喧鬧,一張臉慘不忍睹,目光也呆滯著,就搖頭道:“今兒既是茗煙自己犯了口舌,那也怨不得你惱他。若是讓珍大哥哥知道了,許還會生我的氣……”這般想來,倒將茗煙挨打一事撂開了,反而有些好奇的問賈薔道:“薔哥兒,你怎穿成這般了?”

賈寶玉對賈薔的印象其實很不錯,認為其外相既美,內性也十分聰明。

今日見其氣度,愈發以為不俗,便想要親近。

茗煙雖是他的親隨,可到底只是一個奴才罷了,又不是女孩子……

就聽賈薔道:“寶二叔,我今年就要十六了,雖然祖上亦是寧國嫡脈,但畢竟從高祖起就分了家,如今已長大成年,不好再寄居寧府,所以便搬了出來,自立門戶。”

賈寶玉聞言有些驚嘆,他對東府事並非一無所知,這兩日也隱約聽茗煙他們渾說了些什麽。

但現在看看賈薔身上的細布輕衣,與過往的綾羅錦衣截然不同,周身氣度看起來也是不卑不亢,清清凈凈。

顯然,和所傳謠言不同。

若賈薔果真遭了殃,又怎會連夜出了寧府?怎會落得如此清貧的境地?

可見,他如今仍舊冰清玉潔……

咦?也不知怎地,他就想到了冰清玉潔這個詞……

正這時,大夥看到賈瑞攙扶著夫子賈代儒進了院落,眾人不再多言,一股腦的進了學舍內,開始讀書。

因筆墨書本皆放在族學,賈薔方不虞連書本都缺少的窘境。

只是,書本雖在,賈代儒的教學方式卻仍和記憶中的一樣,領著諸學生將今日所授之課搖頭晃腦的讀了通,又按集注照本宣科的講解了番,接下來便是讓學生們自己去學,他眯著眼睛養神。

所謂先生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無過於此。

不過賈薔原也沒指望他能教出什麽新意來,在紅樓中,賈代儒唯一可取之處,就是對後輩管教嚴厲。

族裏讓他來掌管義學,或許取的就是這一點。

除此之外,賈代儒連個舉人的功名都沒考中,當了一輩子的老童生,平日裏也是八病九痛的,沒什麽精力教學,就連掌管學堂,也多由其孫賈瑞代勞。

不過賈薔沒想到,他沒指望賈代儒,賈代儒卻“指望”上了他……

“賈薔……”

顫巍巍的嚴肅聲音自前傳來,賈薔雖納罕,卻仍站起身來,應了聲:“先生。”

賈代儒看著他顫巍道:“族長說你有志於學,傳話讓我好生管教。老夫問你,你入學也近十年了,讀書讀到哪裏了?”

賈薔一邊在心裏揣測賈珍之用意,一邊答道:“回先生,學生粗讀完四書。”

賈代儒聞言,哼了聲,他雖年老體衰,對於教學之事有草草敷衍之心,但學舍內有無讀書好苗子,哪些是真正讀書的,哪些則是虛掩眼目混日子,他心裏還是有數的。

賈薔這類紈絝浮子,也敢大言不慚說讀完《四書》?

不止賈代儒,便是學堂內其余數十學員也大都目露譏笑,賈寶玉失望的暗自搖頭嘆息……

賈代儒“唔”了聲,不置可否地問道:“既然讀完了四書,那我且問你……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下一句,是什麽?”

賈薔未作思考,便清聲答曰:“楫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賈代儒白眉微微一揚,似乎有些詫異,道:“又該如何注解?”

賈薔聞言,略想了想,答道:“此言君子恭遜不與人爭,惟於射而後有爭。然其爭也,雍容揖遜乃如此,則其爭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