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各方醞釀

謝三賓順勢坐在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卻只坐了半邊屁股,顯得很恭敬。

錢謙益撫須微微點了點頭,暗道自己在士林中的影響力還是蠻大的嘛,即便盛氣淩人的太子實行了新式教育,還拉攏一大批讀書人,不過依然有士子不吃他那一套。

謝三賓坐了片刻,見他面色溫和,便開口說道:“先生,皇太子來勢兇猛,剛到江南便實行一系列新政,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收取商稅等等,這些都是在針對我等江南士紳啊,我等難道真的要坐以待斃嗎?”

錢謙益毫無掩飾,道:“真是荒謬之政,此乃奪民之財、與民爭利之舉,錢某是萬萬無法接受的!”

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謝三賓心裏頓時有數了,他連忙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道:“先生為國為民,學生敬佩不已!”

錢謙益擺了擺手,道:“我等身為讀書人,理應效仿先賢,要敢說敢做。”

謝三賓心中暗暗鄙視,這老頭說的冠冕堂皇的,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姓錢的名下掛靠了不少地主的田地,這些年收了各方好處不說,還買田買地,開店設鋪數十家,太子的新政一旦實施就會刮掉他一層皮,這老頭如何能扛得住?不反對才怪呢!

謝三賓試探性地問道:“先生,學生受了吳江幾家的委托,前來向您詢問,不知道您想如何應對?”

錢謙益笑道:“不是我想如何應對,而是你們想如何應對。”

他繼續道:“這幾項新政不僅使得大家利益大損,還斷了無數人的財路,便如漕運……”

謝三賓猛的驚醒,道:“您的意思是我們借著朱大典遇刺的事煽風點火,抵制新政?”

錢謙益撫須點頭道:“不僅我們,復社那邊也要有所行動,張溥十幾年前不是寫過《五人墓碑記》嗎,大不了再讓他再寫一篇,還有商人們,也是時候站出來維護自己的權益了。”

謝三賓有些擔憂道:“如今南直隸各府駐紮了大量的天武軍,若是他們……”

錢謙益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想到自己當初在南京城被天武軍一個姓李的將軍扔出城外,他就怒從心起,這幫武人完全不講道理,是個棘手的存在。

稍微思考,錢謙益緩和了心情,繼續道:“只要我們聲勢夠大,我不信太子敢對我們怎麽樣,我蘇州府的士紳抗稅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暴動的市民打死的官員也為數不少,神宗皇帝都拿我們沒有辦法,他一個太子,還顯得太嫩了!”

萬歷二十七年,蘇杭織造太監孫隆奉旨“帶征蘇杭等府課稅”,也就是征收蘇州和杭州周邊府縣的各類商業稅收。

織造太監孫隆本來要打擊偷稅漏稅行為,結果激發了民變,蘇州府工商業全面罷工,眾多絲織業工人成群結隊打死稅監人員,司禮監太監出身的孫隆連夜翻墻逃跑,在焦急不安中躲了兩天才趁著夜色偷乘小船逃向杭州,再也不敢前往蘇州巡視了。

想起當初蘇州抗稅之事,謝三賓心中底氣更足,他對錢謙益建議道:“太子既然也對漕運出手了,咱們是不是應該找那幫勛貴們活動活動,再添上一把火增加必勝的把握?”

錢謙益贊賞的看了一眼他,大笑道:“想法不錯,是該與他們好好走動走動了。”

謝三賓聽後立時放心了不少,二人互視一眼,都是冷笑一聲。

地主、商人、士子、勛貴,各方全面聯合抵制新政,在洶湧如潮壓力與暗謀下,怕那太子將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隨後,謝三賓又親身前往南京找復社的掌舵人張溥,轉述了錢謙益的想法。

張溥一聽東林黨魁都忍不了了,欣然答應,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張溥親自執筆,洋洋灑灑的寫了一份了醞釀已久的《金陵反稅公揭》。

文章最後要求天下有志於反對攤丁入畝和商稅的士子,於崇禎十四年正旦日在南京棲霞山舉行金陵大會,給朝廷施壓,共同抵制皇太子的種種惡政。

……

常州府無錫縣,無錫北倚長江,南濱太湖,京杭大運河從中穿過,自古就是魚米之鄉、布碼頭、錢碼頭、窯碼頭、絲都、米市之稱。

萬歷三十二年,東林學者顧憲成等人在此聚眾講學,創建東林書院,一時聲名大著,經過近幾十年來的發展,東林書院成為江南地區人文薈萃之區和議論國事的主要輿論中心。

無錫城內有大街數條,皆搭有坊表,此時在街心最繁華的一條胡同的大宅內,聚集了眾多江南豪商。

大宅裝修華貴,大廳內寬敞富麗,裏面所座的商人也個個錦衣袍服,盡顯富貴之氣,早就將商人不得著絲綢的規定扔到了九霄雲外。

一群商人坐在精致的黃花梨椅上,或倚或側,慢條斯理的談笑著,隨便打招呼式的交談,便有數萬兩的交易達成。